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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夫人坐在上首,神情有异,但依旧温婉道:“两位请入座。”无瑕翻了个白眼,和雁过坐在下首。席上自是你来我往的客套,段疏声似是貌合神离,几次看他看的出神,手中的酒樽都拿不稳,只能让段夫人来维持场面:“……今日一见,公子与姑娘皆是人中龙凤。”“夫人过奖。小女面有瑕疵,只是无盐之流罢了。”雁过竟也对这种宴会如鱼得水,应对的极是得体。段夫人也是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姑娘,心下不禁惋惜,要是这个姑娘脸上没有斑痕就好了。

无瑕看段夫人和雁过客套着,心中烦闷,他一向讨厌这种场合。随手夹了一筷龙井虾仁,抬起眼来,却和段疏声的目光绞在了一起。龙井虾仁吃在嘴里一点儿滋味都没了,他心绪烦乱的将筷子拍下,低头不看段疏声。衣角一紧,原来是雁过悄悄拉他:“……你也别只顾着吃。”他瞪了她一眼:“我知道的不比你这小丫头多。”她努努嘴,不说话了。

段夫人见无瑕回过神来,便柔婉道:“席上的晚膳可还合口?”“合口,合口。”他环顾四周想找点话题,“怎么不见伯父和我们一起同乐?”没想到,一听这句话,段夫人却是沉默了。心里咯噔一声,可能自己说错了话——再去看段疏声,段疏声的脸色也变了,脸上不再是那种迷蒙而温柔的笑容。取代而之的,是锐利的恨意。

敢情我一开口就说错话。无瑕郁闷了,便拜道:“我有些不适,先行离开了。”没有人应答。无瑕自讨没趣,摸摸鼻子就走了。雁过急忙来打圆场:“……我再给各位斟杯酒吧。我和无瑕不请自来,真真是叨扰夫人和公子了。”说罢,接过一旁丫鬟手中的纹花酒壶,连忙走过去给他们斟酒。段夫人这才强自维持住笑意:“雁过姑娘哪里的话。”

且说无瑕溜达了出去,一个小童要给他提灯照亮,被他摇头谢绝了。信步往前走去,表面逍遥自在,心里却是烦乱不已——为什么一提到段疏声的父亲、段疏声会是那副神情?如果只是父亲去世,依照段疏声温润开阔的性格,也大可不必那样。还有那个“临华”,这已经是段疏声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大胆一点,把他口中的“临华”猜测为江湖中的“临华公子”……更不对了,临华公子是魔教教主,且在三年前就消失了,段疏声一个书生怎么会认识他。

就这么烦躁着往前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身去看,原来是段疏声,他温润的面容在月光下看不清楚,朦朦胧胧,明明灭灭:“临华。”声音因为酒气而喑哑,他醉了,身形也摇摇欲坠。无瑕连忙走过去,扶住他:“你……”“临华。”他依旧是这么唤着,热热的气息扑在无瑕露着的颈上,激起一阵酥麻。无瑕强自甩甩头:“那个……今日的宴会上,我提到了你的父亲,对不起。”词不达意,但还好段疏声听懂了。他的身子突然绷了起来,声音冷冽:“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明明前一秒还是柔情似水,下一刻就突然换成了冷冽难当。还没等无瑕想好怎么回话,他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废了你毕生武功,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我不认识你。”无瑕心想这人说什么醉话,刚要扶着他回房间,却被他猛地一把推开来。趔趄了几步,好不容易没让自己摔倒,再去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临华公子是谁,下一章揭开谜底!(其实表露的已经很明显了……)话说下一章是番外,是他们以前的事,表示有肉吃……

☆、瑕疏番外·雨霖铃

“你又发什么呆呢?”许无瑕刚刚处理完魔教的事情,蹦跶着就过来了,猛地扑在段疏声的背上。段疏声被他弄得一激灵,手中的穿云锁月笛立刻就横出去了:“你少碰我!”许无瑕轻轻松松的用左手接住玉笛,变本加厉的用右手板过他的脸,薄唇凑上去轻轻摩挲。段疏声气得咬牙,没办法,刚才的那一记玉笛用了自己四成的力道,可被他用两成的力道就轻巧接下。这人的武功果然如江湖传言一般,好得带了邪气。

不情不愿的和他交吻,吻着吻着就上了头。许无瑕的索求更加无度,吻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趁能呼吸的空当问道:“……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怎么还不见你干点正事……”“哎,反正我也不想去。我已经是江湖人心中的邪魔了,担了这个虚名还白白让慕容老头记恨我么。”许无瑕一边吻着他,一边扶着他清瘦的背将他拉上了烟罗软榻,“无月,我只是要看你坐到盟主之位上……”那样缠绵悱恻的情话,被他说出口,更是带了三分惑人的气息。

衣襟被许无瑕扯得凌乱,他也不在意,只是用手一遍遍描绘着身上人的脸:“……临华。”气息紊乱着,颤抖着。他的白衣和许无瑕的紫服交织在一起,顺着软榻流淌而下,交织出梦中的颜色。

夜深。

看着身旁人熟睡的侧脸,段疏声微微苦笑,心不可抑制的柔软下来:“临华?”许无瑕睡着了,自然是不会理他。“许无瑕?”他好似不能确定一般,又低低唤道。见那人还是不理会,便放下心来。吃力的撑起身子,从一旁凌乱的衣物中取来穿云锁月笛,手却是不由自主的轻颤。

我……要不要杀你。

我必须杀!那日府中被鲜血染得鲜红,像是修罗地狱一般。雕镂精致的柱子上、帘子上全是血,没有一个地方不染上鲜血。饶是他出生在江湖世家,杀人的事看得多了,也没有见过这样杀人的。地上除了鲜血,还是家丁们横七竖八的尸体,不是脖子被扭断了,就是一条手臂被生生扯了下来……母亲从父亲尸体下颤抖着爬出来,发丝凌乱,紧紧的抱住自己:“声儿!声儿,记住这一切……你要给你父亲报仇!给段府满门报仇!”

我必须杀。段氏满门,白骨滔天。这样的血债,我不能忘!

可我不能杀!身旁人和自己初见时即痛痛快快打了一仗,自己从来没见过身法这么快、手段这么狠的人。连穿云锁月笛都用上了,却只是和他的斩龙刀打了个平手。不打不相识,两人打完了后也觉得累了,便去一起喝酒。现在想来那是少年气性,我看你不顺眼就打,看你顺眼了就去结交。两人一起喝完酒,赏完月,横竖两人都是断袖,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就那么失控了。

第二日自己悔恨不已,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竟然全忘了。可架不住那人对自己邪气的笑容,还有那一声“无月”,两人便这样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不过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要是可以,自己宁愿一生也不知道真相,一生和他那样逍遥快活。

到头来,却是一曲临华,谁歌无月。

我到底,杀不杀你。

穿云锁月笛的花纹格得他手心生疼,耳畔回响起母亲将它交给自己时的那一声“血债血偿”,终是闭上眼,狠下心——一招“华月开光”,施在全无防备的许无瑕身上,自然是使出了十成十的效果。许无瑕浑身剧烈一颤,彻彻底底昏在了软榻上。

筋脉已断,五脏受损,他毕生的武功,算是毁了。

这样,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什么冰凉的液体跌了下来,直直跌在许无瑕的脸上,像是他也在流泪一般。这下,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行走江湖,就只是一个人了……春日里的舞剑赏花、夏日的消暑乘凉、秋日的吟诗作赋、冬日的围炉观雪……就都只是一个人了。

临华,临华……

江湖上的人们都说,临华无月,无月临华。临华嗜血诡秘,无月宛如谪仙。从此以后,这样的传奇,这样的神话,想必是不复存在了。不,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强撑着取来一颗丹药,犹豫半晌,还是给他喂下。这丸药是他从唐陵那儿求来的,吃了以后会让人前尘尽忘。这丸药的名字,叫“相忆”。这名字多可笑,忆无可忆,思无可思,又怎么会相忆!但愿你忘了这些事,这样的话,至少还能许我一个未来……

耳畔传来清幽的琴声,是一首《雨霖铃》,音调哀婉而凄凉。那是楚扇和自己的联络信号,自己杀了许无瑕后,楚扇会在外面接应。他强迫自己侧过脸,不再去看许无瑕平静的脸庞,披上单衣,用力跃出窗外。昔日温润的侧脸,映在月光下是十成十的冷冽。

临华无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这个番外写得是无瑕和段疏声从前的纠葛,也是段疏声的心结所在。下文可能会有唐陵小公子出场,也是一个关键人物~

☆、疑团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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