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静静坐到了他的对面,眉目温婉:“今日武林大会上你没有饮唐陵的酒——那酒中怕是有使人忘却两三事的迷药吧。圣上的事,你都知道了。”段疏声神色清淡:“是,我都知道了。”段夫人见他这副样子,不禁心头难受,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声儿,你可知道,你能像你的父亲那样成为武林盟主,母亲真的很高兴。”
“……我的父亲?”段疏声慢慢的笑了,“我的父亲?无月阁阁主段天德,真的是我的父亲?”
“你听到了什么!”
“我没有听到什么。母亲,我只求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夫人偏过脸去,整个人有一种温婉怅然的美丽。她说,既然你执意要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永方二十年的时候,也就是先帝江晓在位的时候,十四岁的太子奉旨到江南修书。
当时她还只是个眉目清秀的江南丫头,父母双亡,家境落魄。无法,她只好早早开始洗衣浣纱来养活自己。可那时候天性纯真明快,再苦也是高兴的吧。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一边洗衣,一边唱着《相思令》。
十一岁的小丫头,又怎知《相思令》的意思。她只是觉得那曲调柔婉动听,便偷偷记下来学会了。
苹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时陇月低。
烟霏霏,风凄凄,重倚朱门听马嘶。寒鸥相对飞。
正唱到“风凄凄”一句时,一个锦衣少年走进来,看见她后神色错愕。半晌,他笑了,说一个小小丫头,怎么会唱这种曲子。
一来二去,两人就相识了。少年心思,一点就透。相识,相熟,相爱……那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他要回京了,他才告诉她,他是当今太子江澈。他说让她等,两年之后,他要以太子妃之礼来江南亲迎她回宫。她那时天真可爱得紧,笑着答应,依依为他理好大氅的雪色狐毛。
两年,她等了他两年。
等来的的确是一场婚礼。不过太子妃不是她,而是赵尚书家的小女赵宁雪。人们都说,新太子妃容貌端庄清丽,仪态端庄典雅,更兼才艺卓绝。人们都说,将来的皇后定是这位赵宁雪。婚礼极为奢华热闹,大宴在宫中足足摆了三日三夜。街巷百姓也真心为这位谦恭厚德的太子高兴,奔走相告,共同庆祝。
在这样的热闹下,一个小小的江南浣纱女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没人知道,在听到这件事后,她回家抱着膝在榻上哭了整整一夜。眼泪无声的淌在木榻上,在月色的笼罩下似乎成为了一条流动的银河。她不断地回想江澈明朗的笑容,和清亮的眼神,还有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她的心像是被一寸一寸的剜过,疼得无以复加。
第二日清晨,她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湘色长纹蝶绣夹衣,站到小城中最高的云明山上,注视着脚下黑黝黝的深渊。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再也不会流泪了。深渊似乎成了温暖的怀抱,温情而美好。
正犹豫着,后面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她转头去看,是一个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他似乎受了很多伤,黑衣都被鲜血浸透了。他转过脸,挣扎着张口,想劝阻她不要跳崖……他说,你若是执意寻死,那我请你把我救回去,我定要好好劝你。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为何不好好珍惜、反而要以身殉死呢?他的声音清润柔和。
她将他带了回去,并请神医救活了他。他身体康健后才恢复了往日的风采:黑发黑衣,丰神俊朗,拂袖间深远广阔,回眸间落英纷飞。整个人如芝兰玉树一般,挺俊潇洒。
他告诉她,他是无月阁阁主段天德,也是这一代江湖的武林盟主。他对她渐生了情愫。她不是感觉不出来,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回答。他的确很好,只是这一生,再也没有人能好过那个锦衣少年了。
半年后,他向她求婚。他是那样温雅的君子,对她说他知道她心里还有另一个人,但他不在意,他只想尽自己所能给她应得的幸福。她怔怔的听着,一念之差间,竟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她成了段天德的夫人。二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只是再也找不回年少时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日子如静水般淌淌流去。又是半年,她在璇玑阁内挑选胭脂时突然被劫。她依稀记得自己正拾起一个胭脂盒子细看,眼前却突然一黑,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脸,便这样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竟到了一处奢华异常的房间。一个身着金色龙袍的男子坐在软榻上,定定的盯着她的脸,眼中满是柔情。三年的时光,似乎成了一道鸿沟,彻彻底底的将江澈与她分隔成两半。
他见她醒了,欣喜若狂,拥住她的双肩说没关系,朕不计较你嫁给了段天德一事。只要你答应与朕回宫就好。
朕现在不需要赵尚书的扶持了,等你回宫,朕就将宁雪好生送出宫外,让雁儿认你为继母,然后立你为后。她只是摇摇头,轻声开口:陛下,我们都变了。
你不是三年前的清朗少年,我亦不是三年前的天真少女。而我们记忆中残留的,不过是那个美好的剪影。而且我也不愿陷入后宫争斗中,让自己的后半生过得提心吊胆、惊心动魄。没有人能束缚住我,我要的是自由。
江澈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半晌,他强硬的拥住了她:朕早知你是自由自在的灵鸟,朕却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能留一刻是一刻。之后,他逼她与自己芙蓉帐暖,床榻缱绻。
最后她再也绷不住,在他怀中哭得不成样子。她断断续续的说,你不要逼我恨你,江澈,你不要逼我恨你。他心疼的拥着她,说你爱也罢恨也罢,朕即刻放你走。只是你要记得,三年后,你定要回宫寻朕。
见她不语,他也不怒,只是从贴身的暗袋中取出一样东西,她看得清楚,那东西和越朝玉玺放在了一起。他将那东西递给她,是一串银铃碎玉的手串:精巧细致的细银镯上纹着凤穿牡丹的纹样,玉珠则穿在上面滴溜溜打转。每一枚玉珠圆润饱满,莹润光洁,都是极好的蓝田玉。
“这镯子朕只打造了两份,给这世上两个朕最心爱的人。一个是朕唯一的皇女、文真公主江雁过,一个是你,林静筠。看看吧,镯子里面还纹着字样。”江澈轻声道。她依言去看镯子内侧,上面是一阕《相思令》。
苹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时陇月低。
烟霏霏,风凄凄,重倚朱门听马嘶。寒鸥相对飞。
细致哀婉的《相思令》。就连那哀愁,都是内敛的。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她怔怔的捏着珠串,许久不能言语。一切似乎还在昨天,她一边浣纱,一边曼声唱着《相思令》。锦袍少年驾马而来,谈笑风生……
而现在呢?时过境迁,他和她,却是隔了这么些补不回来的年华……
江澈将珠串轻轻套在她手上,说,朕等你三年。
三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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