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文采,自是路子清略高一筹,但若说道见识,上官云峰常年南北游览,不知比路子清多了多少见识。他捡些江湖事迹,风土民情说与路子清,也叫对方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那一夜虽是他买下了路子清的初夜权,那本是一时冲动,他只是认为似路子清这般的人,若非真正动心,便不该屈於人下,所以才投下重金,也只是与路子清谈了一夜的天,叙了一夜的话。
路子清问他缘由,他便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路子清听了,如何能不感动,可他也知晓自己身负家仇,因此对对方也只是感怀於心。这条路早已是自己选好的,有何结果也一清二楚,他便婉转的告知对方,无需如此为他费心。
对於情爱,上官云峰原本就认真,只是不曾找到让他认真的人。如今找到了,又怎会放手?於是百般对路子清好,甚至不惜重金包下他,让他不必对别人阿谀逢迎。起初路子清还不甚欢喜,毕竟在他的算计中,若与人无接触,又如何能继续下去?
只是,一来二去,时日一久,路子清也不是铁石心肠,他本就欣赏上官云峰,加之对方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又对自己一心一意,他如何能不动心?芳心暗付,已是难以收回。那时路子清已是‘无双公子’,暮颜楼也尽入他手,他之身份早已不同过往,有上官云峰在身旁,他只觉得幸福,快乐。
他与上官云峰,情投意合,不违天地。
他甚至为了上官云峰,思索万千,母仇虽是不共戴天,他需要报,他却只想和上官云峰一起,还他一千倍,一万倍的好。因此当上官云峰说愿迎他入门,相守一生一世,他虽有犹豫,却仍是满心欢喜的应下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上官云峰所谓的入门,不是入“云”门,而是“上官”门,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给了心给了身的人,不仅不是什麽商人,而且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更是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人的儿子。
之後於路子清而言,就只有难以退却的一条不归路而已。
路子清眼神迷离,这往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好似是个故事一般,但听在柳思霁耳中,却不亚於听“镜缘”那故事时的感叹,更甚之,多了对眼前人浓浓的怜惜,也明白为何他可以平静的面对上官云逸,却无法坦然面对上官云峰。
起初他以为那两人之间的故事不过是世人揣测多,上官云峰对路子清情深意重,他却没想到路子清对那人也是一般的刻骨铭心。虽然现在他身边有了慕容昊轩,可听他话语,也知道他仍是放不下过往与上官云峰的一切。
替他心疼,同时也觉得自己可怜。
上官云峰有著他的过去,那时掌握著他的一喜一悲,控制的他的情绪,现在也能轻易的影响他的情绪。慕容昊轩有著他的现在,甚至为了拥有他的未来,从不肯让步。而自己呢?早在最初相见,他便只是个陌路人而已。
想到这里,不由神伤。
路子清哼笑一声,半靠在他怀里,道:“你说,这世上可有人比我更懂,何谓相亲不相爱,相爱不相见?又有谁比我更明白,佛前求的万事缘,只差一步尽菩提,那种心酸苦痛。他是我兄长,血浓於水,情深似海,却也是仇人之後,恨比海深,比山高。”
柳思霁听得心惊,问道:“你……你心里可还挂念他?”
路子清嗤笑一声,道:“挂念?挂念什麽?”他闭上眼睛,微抬头颅,轻声道:“我无愧於天地,却偏偏最对不起他。害我至今的罪魁祸首与他密不可分,但他对我的好,我铭记五内。若无他……我早已堕落。不想伤他,可偏偏伤他最深之人就是我……挂念,有何理由?面对,如何平静?”
路子清睫毛微颤,虽然他言语还算平静,可柳思霁却觉得他紧闭的双眼此刻定是满含泪水,若是睁开眼睫,泪珠便会滑落一般。他想问:今日他匆匆离去,不反驳上官夫人说的话,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可都是因为上官云峰?
心底纵有疑问,只是看到路子清这般,他也问不出口。只得收了收手臂,将半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人不著痕迹的拢在了怀中,好似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拥住这个人。
路子清不言不语了片刻,才睁开眼,提著酒坛,又灌了下来。柳思霁急忙拦住他,道:“你醉了,别再喝了。”
路子清却绕开他拦阻的手,道:“我醉了,便该都忘了,可是却反而记得更清楚,我真的醉过麽?还是此时此刻才是清醒,脑海中的记忆不过是我凭空幻想……”
柳思霁听他这样说,更是无语,轻叹一声,撤回了拦阻的手。路子清勾唇一笑,仰头一口,吃吃笑道:“他便同你一样,劝过我,到最後从不曾真的拦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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