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未央
夜半未央
回到天墉城后,屠苏的情况,很不容乐观,五脏俱损,需要长时间的休养,说来真是孽障,重伤之下,偏那腹中生命十分顽强,依然还在。
紫胤为此对陵越动怒“你居然这般糊涂,不以前车之鉴为戒,依然沉迷于色欲之事,又造冤孽。”
不想,他的大徒弟陵越,面容惨淡,一副自嘲:“师尊,教导我为人处世的道理,传授我法术剑术,唯独这断情绝爱之事,劣徒不似师尊清心寡欲,超凡脱俗,学不来。”话语虽有顶撞不尊,但语气中却有着自恨自责。
“到门口跪着,想好了应对之策再进来。”紫胤一挥袖,暂时不想再见陵越。
清心寡欲,超凡脱俗?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脱离爱恨情仇,痴心缠绵,真正做到云淡风轻,身外无物,一身潇洒?都说情根深种,爱生思,思起念,念扰人,纷杂难解。若想看破放下,唯有二法,一是绝不牵扯情爱,保持六根清净,高冷绝尘,不入这苦厄深潭半步!二是经历了种种痛苦不堪,终是被折磨到绝望癫狂,不屑低价的真心,不稀罕让人心烦的情感。
紫胤属于前者,他不屑涉足这庸俗的红尘,即使与他人有一点好感,也最多止于‘知己’这一步。他活得太久,久到不记得星河变化,山河改姓。在他的记忆中,一些故人,或死去,或归隐,或成仙,或入魔,于他而言,已不重要。这些故人中。唯有二人,算作知己,一位是在他还未修成剑仙之时所结识的韩菱纱,她的家族以盗墓为职,古墓怨气累积,族人多是早亡,而她本人也如靡荼花开,娇颜早败,惋惜间得知她尚有一支直系远亲,避世于乌蒙灵谷。也正因如此,紫胤于几百年之后,在机缘巧合下,到了乌蒙灵谷,认识了韩菱纱的远方直系后人韩休宁,也结识了他的第二位知己百里巫祝。
紫胤还记得,初见百里巫祝的场景,那时他随着韩休宁参观整个灵谷,百里巫祝正弯着腰,于四月芳菲间收集花露,万物皆有灵性,端的是草木如织,美人如诗,他缎面锦衣,银丝勾边,一头黑发垂至腰间,几缕散乱在旁边几株怒放的木香花上,见到韩休宁,直起身子,毕恭毕敬的颔首一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跟在韩休宁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羞红了脸,而韩休宁瞧见他,严肃的面无表情,但一双手不自觉得背在了身后慢慢扣紧。
紫胤真人早已到了看人不分美丑的境界,但也不得不遗憾,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道是红颜薄命,这蓝颜也是忌讳,百里巫祝最终也是英年早逝的结局。
他早逝的的故友,故友的孩子……紫胤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了屠苏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出了门,门外的陵越跪得笔直,他也是见不得心爱的大弟子一直这么跪着,于是免了他的罚,让他到房间照看屠苏。
时至四更天,屠苏才悠悠转醒,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师兄如何?孩子……还好吗?
屠苏并未担忧太久,因为陵越好好的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黑褐色的浓汁上漂浮着几朵未被熬化的红花。
屠苏见他将汤药放在桌上,躲避自己关切的视线,说道:“夺取焚之事,师尊准备罚你面壁三年。走之前,你把它喝了。”
喝了?天墉城平时也会教授一些草药药性,屠苏知道这碗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这事情这话由师兄来做来说,此刻,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来体现自己哭笑不能得心境。
“虎毒不食子,师兄倒是好气魄。”屠苏终是起身下了床,在陵越面对面坐下,桌间的药汤无声的冒着热气。
陵越只觉胸口隐隐作痛,累极,更是伤极!坦然道:“屠苏,我心痛更心忧,我是为你好,我已承受不起你再出任何差池。”他曾承诺,会守屠苏一辈子,一辈子应该很长,长到相携白发垂暮老,执手静看岁月好,长到天地任我行,羽化登仙乐逍遥。
屠苏看着面前坦诚的陵越,第一次觉得那个向来强大勇敢果决的师兄,此时在自己面前,脆弱让人心疼。他很想执他双手,分担他的疲惫与忧伤,无奈与自责。
窗外明月清辉织成愁,屋内灯盏点点,不堪凉意。
“我喝。”屠苏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的像是来自陌生人之口,喑哑但不哽咽。他端起那碗汤药,当着陵越的面,一饮而尽。
忍着苦的微微一笑,“师兄,你忘记了我的甜品。”他将空碗放下,想起小时候每次吃药,陵越都会给他准备去苦的甜品。
“是师兄不好,忘记了。你等着。”说着陵越转过身,通红了眼眶,强忍着没有落泪。急忙掩饰间,疾步匆匆,打开门扉,夺门而出。
陵越一离开,屠苏就奔到外面的草丛中,指上运功,强行逆行提气,连带着几口鲜血,将刚喝下去的药汁全部吐了出来。
待陵越回来之时,屠苏已将门扉反锁,他只听见屠苏说了句“别进来。”
陵越以为屠苏是独自承受疼苦,那副狼狈的样子不想叫自己看见,看着堂前燕成双归巢,呢语啾啾鸣,好不欢快。他站在门外一夜,再未敲门。
屠苏冷静了一晚,看着清风拂窗,看着透过红木雕窗倾洒在窗前的月光从梁木西移到床前。
第二日天亮,屠苏因夺取焚寂,失控伤人之罪,被罚面壁三年。在屠苏随紫胤真人离开之后,陵越扶墙慢慢倒下,面如蜡色,直冒冷汗,周身清气内混杂着焚寂的余力。
等紫胤安顿好屠苏,从山洞回来之时,才知晓陵越伤重的消息。才知他被焚寂伤的分筋错骨,胸腔淤血难散,生命垂危,真不知昨晚是如何才能,硬撑到今日。
之后,应了那句俗话,平日里越硬朗,病来越是如山倒,陵越就是如此,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数月,病入膏肓,昏迷沉陷在无尽的梦魇中。梦中,掩映在苍松古树下的后山小河,没有来人惊扰,树木浓绿,河水清清,屠苏一身红衣,坐在岸边,像孩时一样,躲得半日闲的鞋袜除尽的用脚拨着水。
见着他来,满是喜乐:“师兄,我要走了,你看,那有艘船。”陵越望去,远帆驶来,晴雪和少恭站在船头迎接,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孩子?!屠苏不迟疑的穿上鞋袜,站起身,与自己擦肩而过,踏上了远行的船。他阻止不得,更是有心无力!
陵越就这样浑浑噩噩了大半年,再次醒来,消瘦的形如枯槁,行动不便。
而这近八个月,山洞内,屠苏屡次为控制平息体内煞气,以残害自己为代价,他经常将手脚伤到鲜血淋淋伤痕累累。亦是无人关怀,经常少一顿饿一顿的日益消瘦,宽大的袍竟显得更宽松了些许。
月前,屠苏用焚寂剖出一男孩,个头小的可怜,好在还算健康,因为饥饿,哭声响亮。
因为山洞被布了结界,除了陵越,任何人都进不来,阿翔是鸟,又因与屠苏亲密,倒是没被结界阻拦在外,出入方便。
眼见孩子饿的嘤嘤,十分孱弱,而洞中无任何可以喂食的食物,屠苏借阿翔之力,将孩子掩于阿翔翅膀下,安全的过了结界,他欲送到山下农户家暂时寄养。
却不想,阿翔却被来昆仑山射猎灵兽的小皇帝座下的韩将军射伤,最终孩子落到了小皇帝手中。
“韩将军,都说昆仑山是数一数二的宝地,多得是灵鸟珍兽,孤不辞劳顿前来,没见你射下一只凤凰来,倒是献给孤一只肥死的芦花鸡和……一个……”小皇帝看了眼宫女怀中抱着的婴孩,朱砂痣额间轻点,呆呆的瘪着嘴吧,吐了下小舌头。
“臣,有罪,属下这就把这些都处置了。”韩将军屈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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