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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没有回应叶孤城的话，或者说他没有说一个字，凝视了叶孤城一会儿，他将自己的乌鞘古剑放在了枕边，方才起身离开。

叶孤城怔了一下。偏头看着眼前的长剑，他忍不住坐起身来，拿过剑一点一点抽出剑鞘。他并不熟悉乌鞘古剑，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接触这柄名动天下的宝剑，虽然他曾经死在这柄剑下。目光落在剑身上，仔仔细细地看，哪怕那种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痛，他也不愿错过分毫。无论手中有多少亡魂，一个优秀的剑客一定有一柄干干净净的剑。西门吹雪当然不例外，乌鞘古剑被他擦得纤尘不染，就像一柄尚未见血的宝剑。叶孤城呆了一下，这柄剑染过他的血，可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事实上无论剑上染了谁的血，到最后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去，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乌鞘古剑上已看不到他的血，他现在也从幽冥之下回到了人世，真的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紫禁之巅的决战，没有剑不离身的承诺…剑不离身？叶孤城又是一怔，这才发觉之前明明是看见西门吹雪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寒铁剑，但他近来却没有再见到寒铁剑了。剑在哪里？不是说好了剑不离身的么？西门吹雪为什么放弃？叶孤城还剑入鞘，仍旧将剑放在枕头边，慢慢又躺回床上阖上了眼。

翌日清晨陆小凤、花满楼、叶孤鸿几人就来辞行。陆小凤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拿眼睛偷瞟西门吹雪端来的早膳，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一面嘴里还和叶孤城说话，要他安心留在万梅山庄养伤，不要操心别的事，事情的真相交给自己来查清就是了。

陆小凤是个简单的人，但有着绝不简单的本事。叶孤城在意而不担心，“有劳了。”说着他的目光就投向了叶孤鸿。惊喜地与兄长久别重逢，无奈又要分离，叶孤鸿知道自己要让兄长宽心，话语中确实懂事了不少，可还是拉着兄长的手不愿放开，流露出的孩子气让叶孤城不禁微微一笑，“自己也是做哥哥的人，还是这么长不大么？”

一句话提醒了叶孤鸿，想到叶灵和白沉云还在旁边，他这才收回手来，“大哥，那我就带灵儿和白姑娘回城主府。就算幕后真凶的人到了白云城，要探到城主府的消息可不容易。”白沉云的分量不及白隐宁，白隐宁去不得白云城，但只一个白沉云却不碍事。

叶孤城点了点头，看了看叶灵和白沉云。叶灵和白沉云也在看着这个半卧在床上的人，脸色不大好，有一双不同于中原人的颜色好似琉璃的眼睛，目光虽不凌厉却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密网，束缚着灵魂让人无从挣脱。叶孤鸿幼时见过这位兄长，叶灵则是第一次见叶孤城，兴奋好奇中难免又紧张忐忑，在叶孤鸿面前可以淘气得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叶孤城面前可不敢有半点放肆，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哥”就不敢再随意开口，乖乖地等叶孤城发话。白沉云更是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叶城主”，整个人就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叶孤城自也不会怪罪。家族一朝覆灭，好容易死里逃生，唯一的亲人却又莫名地变成了一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死而复生的陌生人，白沉云还能神智如常已经不错了，这也亏了叶灵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开导她。两人年纪相仿，算起来只差了月份，能够作伴当然是件好事。只是看着这两个女孩子，叶孤城也不知该说什么。对于叶孤鸿，叶孤城还能指点他的剑法，教导他如何做主白云城，可对于叶灵和白沉云…他本就不是白隐宁，做白隐宁的时间也不长，还与这个名义上的堂妹没说过几句话。而对叶灵这个真正的堂妹，叶孤城也觉得无话可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陆小凤见了，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嘲笑地看了一眼叶孤城，又赶忙正了脸色，三言两语就把这难题解决，两条眉毛一挑，虽然一脸严肃可那几分得意是藏也藏不住。

无视了笑得得意的陆小凤，叶孤城看着叶灵和白沉云离去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陆小凤三人，他不过略一沉吟，话也不多，但将自己失去内力，一身武功尽数化为虚有的事告诉了他们。

陆小凤、花满楼和叶孤鸿都是大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西门吹雪为何说叶孤城不便插手。一点内力也没有，却还记得每一招剑式，“天外飞仙”的每一缕光华都还在记忆中没有被抹去…如果回来的是一个不能翱翔在天地间的天外飞仙，那为什么不让叶孤城忘记所有？甚至说为什么要让叶孤城回来？一碗孟婆汤，从此走上六道轮回，不记得“叶孤城”这个名字，不记得“西门吹雪”这个名字，不记得白云城的存在，从此成为一个新的生命，这会不会更好？

陆小凤犹犹豫豫地没有开口，叶孤鸿惨白了脸色望着兄长。倒是叶孤城无谓地淡淡一笑，这一回他反而是三言两语就把这几人打发了出去。一面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微一点头，将三人“赶“了出去。而他回到房间时，手上多了一个托盘。

目光无意中一扫，他看到了一碗黑米桂圆粥，他就着西门吹雪的手一口一口喝完，又毫不犹豫地吃了两块点心，看着一切收拾妥当了他才拦住西门吹雪要扶他躺下的手。

西门吹雪抬起眼来看了看他，“有什么事躺下再说吧，当心一会儿着凉。”

房里摆着碳盆，烧得暖烘烘的，想着凉倒挺难。叶孤城摇了摇头，伸手从枕头边拿了一样东西递给西门吹雪，是他的乌鞘古剑。

西门吹雪皱了一下眉，没有接过来，想了一想后又把剑放在枕边，“城主不明白我的意思？”

叶孤城当然明白，可也正因为明白他才要把剑还给西门吹雪。他并不想西门吹雪这样做，无论是现在还是真走到了那一步。再说即使真要做，西门吹雪是不是也应该把寒铁剑放在自己枕边？为什么只有一柄乌鞘古剑？

“寒铁剑在我房里。我想城主也明白我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至于剑，我暂时不想还给城主。”西门吹雪似乎看出了叶孤城的心思，可又不解释为什么不把寒铁剑一并还给叶孤城。

“那本就是庄主的剑，为何要说‘还给我’？”叶孤城说着就要躺下，忽然想起一事来又撑着要坐起。西门吹雪皱了一下眉，一把将他按住，也不急于和叶孤城说清寒铁剑的主人到底是谁，先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