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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广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不动,只是稍稍侧过脸,既不看他弟弟也不看他儿子,只是低低吐出一个字:“说。”

太子咬着下唇。有些犹豫道:“此事也是和相关,初见他时我便觉得奇怪……为何他的容貌竟然与我完全一样?就算要说他与我之间有血缘关系也是隔着数代之远……不可能会相似成这个样子。而且对我的血肉明显比对其他人感兴趣得多。他曾经当众放话说,从我的血肉里尝出一种由两股非常熟悉的气息相缠形成的味道,那其中一股是你,另一股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儿子只是觉得奇怪,如果不是太宁地话,他为何能从我血肉里尝出父王你的气息,以及从他口中所说的另一股气息究竟是……”

敖广突然全身一凛。随即冷冷打断儿子的问题:“只是不相干地巧合而已。你考虑得太多了。”

他没有回头,然而一瞬之间屋内所有人都立刻觉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自那高大的背影当中散发出来。“无须多说!大敌当前,无关紧要的事情少去想。没事不如去探望一下你的母后!她自从听完战报以后就一直为你担心,还怨润弟不该让你上战场!若你三天后还想跟着我出战,便自己去和她解释吧。”扔下这句话,放着一屋子陷入沉默的人不管。敖广拂袖径直出了房门。

“怎么回事。父王他……好像很避免谈及叔祖公的事情。”太子愣了半天,这才吐出一句话来。

敖钦也有些诧异。他轻声道:“是啊,这几千年来就连我也很少看大哥变脸。像这样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确确实实还是头一遭。我出生地时候二叔公就已经不在了,族人也很少谈到他,不知道他和大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敖钦说着转过头去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敖润,试探性的问道:“二哥,你和三哥是知道什么的吧?既然三天后决战,那肯定会再次和那人对上。在这之前关于二叔公的那些事情,你能对我和小三儿稍微说一说么?”

“也罢,时隔多年,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与此事有什么联系。可是既然如今太……又出现在面前。我便代替大哥将当年发生的经过大致对你们说几句……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

敖润沉思着,良久,才将头轻轻一点,只听他缓缓道:“太宁之死是龙族内部非常避讳地一个话题。当年在他两次为天人所杀地时候,龙族内部也发生过非常激烈的意见冲突。后来也是先祖太敖龙王出面才一手将此事压下来。自此便不再有人提起。然而太宁地死对一些曾与他亲密相交过的人来说……毕竟都是心上无法消除的一条旧伤。这一点大哥尤甚。太宁是老祖宗晚年生下的幺子,大哥却是父王的长子。当年他两人年纪相差最近,以其说是爷孙之辈。倒不如说是亲密无间的同伴……在钦弟未曾出世之前,便总是他两人带着我和三弟四处游玩。”

敖润说到这里,眼神也有些飘移,似乎是看回到了遥远的千万年以前,他轻声道:“大哥从小脾气就古怪,身为父王的长子,生来就天资颖秀,聪明过人,因而一早被定为将来的下任族长。因为责任在身,需要掌握的东西自然比他人更重,故此大哥亦慢慢养成少年老成,倨傲不驯的脾性。这性子愈演愈烈,到后来几乎演变成完全不与人接触的地步,那时的大哥,对着父王母后之时亦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冰冰的面孔。与他人之间更是一眼都不看,就算是无意间肌肤的接触,都会令他异常厌恶。”

“什么?”太子嘴巴惊讶得张开老大:“父王他还会和人保持距离?而且还有洁癖???二叔你……你不是说真的吧!”竟然说他那个见人就上,而且老少俊丑人畜仙妖完全不挑的无节操老爹曾经是个有洁癖的清冷少年。这消息简直是比敖润对他说他自己曾经是个花花公子还要来的震撼。啊……这雷来得着实太猛了点,几乎打击得太子说不出话来。

“对,这点我也可以作证!”床上躺着的敖顺听得不甘寂寞,也争先恐后跟着帮腔起来:“小三子你还别不信了,说起大哥的洁癖,那真是非同一般的厉害!记得还是五岁时,有一次我无意间系错了他的腰带,结果回头他就扔火炉里烧了。上好的凌云腰带,上面还镶嵌得有昆仑山上特产的百灵玉,他说扔就扔了,搞什么啊!我还是他可爱的弟弟呢!弄得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提起这段往事,敖顺依然忿忿不平。显然敖广当年没有顺水推舟将腰带送他而是将腰带任意烧掉这一点深深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同时也可见敛财的癖性果然不是一天养成的……说什么穿错了……其实根本就是知道他大哥有洁癖不会碰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故意为之的吧。太子和敖钦都是有神的这样猜想着。

“是这样的……”敖润脸上也隐隐露出笑容:“那时的大哥就是这样冷酷不通人情。唯有在太宁从老祖宗所住的章尾山那里过来与我们同住之后,这情况才略微改善,太宁那个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责任和身份。无论何时都是带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去接近每一个人。而被他接近的人,也会觉得心情很好,很喜欢和他在一起。这样的太宁,大哥一开始自然是很讨厌的,还对我说觉得他太过随便,没有长辈的模样。可是出于上下尊卑的关系又不好直接叫他滚开,于是总是躲着他,就算遇上也没有好声气。可是太宁好像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很有趣,不但不退缩,反而老是去主动接近大哥,一见面就嘻嘻哈哈打趣不止。”

“这样一来二去,慢慢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哥也开始接受他了作为伙伴。两人一同起居,一同四处游逛,一同胡乱闯祸,到最后竟然发展成为时时刻刻贴在一起不分开的铁哥们儿关系。那个时候大家几乎都知道,要找青龙太子敖广的话,只要留意太宁出现的方向,那么敖广就一定就在他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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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禺疆乱第三十四章所谓青春,就是遗憾和快乐并存的经历

敖广进入寝殿便挥退了侍从,房门在眼前慢慢被关上,看着照明以用的夜明珠从灯托里散发出柔润的白光。自从那人死后的几千年以来,敖广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神思恍惚。

虽然在几个弟弟和儿子面前信誓旦旦的声明战场上出现的只是冒牌的假货,然而实则那人究竟是不是太宁,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同样的气息,同样的灵魂波动,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那的的确确是早就应当已经消失于世的同伴,曾经觉得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的莫逆之交,以及改变了自己的人。

敖广自记事起开始就被身周所有人告知:他身负奇才,将有一日定会接过祖辈手中的位置,从而担负起支撑天地的重要职责。因为所谓祖辈的位置,那时所指的含义还不仅限于龙族族长。而是直指向三界之主,中央天帝的宝座。是的,那是个三界的主宰还不是玉帝,而是他龙族之元祖烛阴之龙的远古的年代。是一切起因的源头。

在别的龙族少年还在四处游荡玩耍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之际,孩童时期的敖广就已经开始像个成人一般跟在父亲身旁接触那些永远无法学到尽头的法术的奥妙,以及了解如何将整个世界平衡治理的复杂方式。初时不知比较,虽然他的成长过程枯燥又毫无乐趣可言敖广也不知抱怨,他只是沉默的接受下来。直到敖润和敖顺的相继出生,敏感地敖广才从两个弟弟闲适的童年生活中渐渐发觉了不同。

为什么包括敖润和敖顺以内的其他龙族少年都可以毫无顾忌的玩耍。自己的生活中却永远只有学不完地各类课程以及打不完的坐。察觉了这一点。在爷爷太敖氏的生日庆典上目睹两个弟弟都尽情的同其他孩童奔跑玩耍去了,而自己却不得不留在殿内与父亲平龙王一同处理各种事务。

于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敖广不无委屈的向父亲提出了疑问。而平龙王的回答是:因为你是嫡长子,你有别人身上没有的职责。所谓职责,那是一种比情感。比快乐,甚至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你生来就和别人是不一样地。也完全不应当用其他人的准则来度衡自己。

敖广很聪明。只是这一次,他便再也没有抱怨过自己的生活方式。然而从那一天开始,“职责重于一切”这个观念也开始在他心中扎根。日复一日,心中逐渐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自己是特别的。无论是血统也好,身份也好,还是肩上所担负的这份职责也好。全都和别人不一样。既然都是不一样的,那就应当恰当的保持距离。只有自己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才能保证一颗平静无波的心,不必去渴求什么,也不必拥有自己的,因为“职责重于一切”。他敖广存在于世地价值,就是这份职责。

所以他慢慢的将自己隔离起来,和他人始终保持距离。敖广开始厌恶同任何人走得太近的可能,身体的接触和心灵地接触,两者都会让他打从心底觉得烦躁不堪。这无疑是不正常的,然而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那古怪的脾性已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即使是被可爱的弟弟无意识碰触到的属于自己的物品。敖广也会下意识地将被碰触过的物品立刻毁掉。看着弟弟伤心的眼神不是没有感触,可是敖广却尽量避免自己去想如何将这个局面扭转过来,事实上,他也的确无法单凭自己独力去将这个局面扭转。

自身改变的契机将要来到的时候。通常是伴随着身周环境地变动和人物地变迁而发生的。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将会动摇到敖广终身信念地两件大事。

其一是烛阴之龙毫无预兆的从天帝的位置上退下来,并且在告知家族之前就拔身归隐而去,自此无人得知其去向以及生死。而在他临去之前,烛龙将天帝之位禅让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晋仙人,此人便是于丙午岁正月九日午时于诞生光严妙乐国王宫,在普明香严山中修道经过三千劫始证金仙,后又超过亿劫的妙乐国太子。也就是后来的玉帝。

而这第二件事情。便是太宁的到来。

太宁的身份,是和敖广的祖父太敖氏年纪相差上万岁的兄弟。烛阴之龙对这个偶然得来的小儿子怀有着异乎寻常的疼爱,以至于在他出生之后没有让他跟龙族一起居住在至高天,而是跟着自己一起生活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的章尾山上。

便是敖广的祖父太敖氏自己,在烛阴之龙退隐离世之前也未曾见过他这个小兄弟几回。只知道此子自小便在章尾山中与各类灵兽草木相伴成长。天性随和而顽皮。浑然不知烦恼为何物。待到父亲离世归隐,新任的天帝给予龙族一切水域之主的封号。让他们管理天地间所有的水域。带领全族从至高天上搬迁到海中存身之际,太敖氏自然不会忘记他还有一个小兄弟留在章尾山上。而以他严谨的个性也不会容忍这个年纪与自己长孙相若的弟弟独自流落在外。于是便派人前去将太宁接了来,并接在东海专门拨给他一处宫室居住,便在长孙青龙太子敖广的住处附近。

太宁随性惯了,自小在开阔自由的环境下长大,父亲也从不约束于他,形成了他乐天自在的性子。就连住在章尾山那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不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逮谁就跟谁好,一整个自来熟。而如今父亲走了,长兄既然前来邀他同住,听到可以同很多家人同族住在一起,喜欢热闹的太宁立即欣然前往。于是乎从到达东海那日起便开始了他东游西逛的随性日子,不管遇到谁都热情地招呼。有忙就主动上去帮,无事就邀人一起玩。他年轻热情,而又相貌俊美,凭着亲切随和的处世方式,自然是很快就获得了除敖广以外几乎所有人的喜爱。

是的,除敖广之外。那个时候的敖广刚刚从成为管理整个天下地天帝之位这个职责中解脱出来。从管理天下一跃缩小为管理水域,要学的东西一下子就急剧的减少下来。连父母和祖父这样主事的人都瞬间清闲下来了,更别说他这个未及弱冠的青龙太子。只是敖广已经无法因为这孩童时候渴望无比清闲生活而快乐了,一夕之间,目标和生活的意义都投入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改变,他只觉得茫然,以及不知所措。

太敖氏敏感的觉察到了这一点。也许是为了安抚这个从来都非常认真努力地孙子,他故意将太宁的寝殿安排在敖广寝殿左近,其立意亦有希望借助他这个弟弟强烈的正面影响,能将孙子从迷茫之中解放出来。

一开始,敖广看太宁真的哪里都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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