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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公孙？”陇离隐约记得父亲提过。回想当日，父亲收到公孙家的信笺，笑得开怀，言语中似乎兄弟相称。

“怎么？你是真不知道？”容珞的眼神变作怜悯，故意夹杂些许做作，“你连仇家都不清楚，还妄想报仇？”

陇离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他只知是杀手团一事的败露使得一门灭亡。关于那夜的大火，他所知的也仅仅是武林正道群起攻之而已，着实无法相信与公孙家有牵连：“岳阳公孙……与父亲是……”

“八拜之交。”容珞神情静默如天穹，话锋却愈发尖锐，“就是这八拜之交，在武林同道面前出卖了你的父亲和朔望楼。”

若换做别人，早就怒得满目杀机，或者抄起剑就跑去报仇。可惜，这话的对象是陇离，他如容珞所料，表现得波澜不惊，竟是比之前更为澄澈。他抽出长剑，抛了剑鞘：“容珞，开始吧。把你会的，都教给我。”

陇离那双静若平湖的眸子里耀出光芒，就像湖底潜藏的利刃，在月光偶然下，夺目一时。容珞神秘一笑：“那就要看你悟性如何。现在，我就将朔月剑法传授予你。”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当剑气充溢，绿叶尽数枯黄离枝。

“朔月剑法！”陇离几乎是惊叫出这四个字。这是朔望楼的入门剑法，也是他觊觎已久的剑法。虽说只是入门剑招，但却是朔望楼剑术的精髓所在，门中其余剑法，不过是分支而已。也就是说，只要参透了这套朔月剑法，就能将朔望楼的武学融会贯通，不付吹灰之力。这正是朔望楼的独特之处。

容珞会这套剑法，陇离并无多余揣测。因为他很清楚，凭借云起山庄的情报网，江湖轶事无巨细皆在其中，自然也包括各门派的武学。也曾怀疑过有此等实力的云起山庄为何蛰伏山林，不肯出世，可始终不得要领。

陇离尚在思索，容珞就已荡出一弧剑气：“朔月初剑，吟游！”这一招看似轻柔无比，剑若湖风，由上至下点划，忽而右起回身逆削，伴剑鸣清响，剑气弹出之速竟是令人措手不及。“看清了么？”容珞说完这句，剑势方才与鸣响一道缓缓散去。

剑气随剑鸣游荡，吟罢方休，是为吟游。此招精妙无比，令多少意图加入朔望楼的仰慕之人望而却步。陇离曾无数次见过此招，但皆是偷窥，今日则是第一回看得如此透彻。陇离自幼不习武，但并不代表他悟性根骨不行。适才旁观，陇离体内便有一股真气随剑招流窜，牵引他的所有动作。他是天生的练武之材，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未告诉任何人。

向来不欲在人前展露的实力，不知今日为何会燃起冲动，右手持剑，左手将剑鞘横劈到一侧，剑尖引上，就要将“吟游”完全复刻。此时，却闻容珞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最好你能一次学会，明日我得启程前去南域。”

“南域？”陇离停住即将释放的动作，跟着就喊出一句，“我也去。”

“你？还是算了吧。”容珞的话是风过的随意，笑意点点绽开，手臂平平抬起，恰好按住陇离的脑袋，玩笑般摩挲着直到凌乱，“你还是好好练剑吧。若你随我而去，只会坏事。”这话说得现实至极，直截了当说陇离是累赘。

陇离一手挡开容珞的抚弄，往后闪一步，本是低着的头微微斜到一边，眼神却是暗中窥视容珞的反应：“你就这样看不起我？”

容珞嗤笑一声，毫无掩饰：“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看得起？”

仅仅一刹，陇离眼底闪过炽热情绪，又是冷冷扬起：“若是你言而无信，我陇离也是无法将你看在眼中！”

容珞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小小年纪就学会目中无人了。”

“这不是目中无人。是你说要教我‘朔月剑法’，要是你连一招也未教完就离开，岂不就是言而无信！”说出这番话，陇离心底却有一些惧怕，他担心的不是能否学会剑法，而是容陇是否会负气再也不理会他。

“我未教完是一回事，若我没教完，你却学会，那也不算是言而无信了。”容珞一见其拔剑之势，便知其对实力有所隐瞒。容珞几乎可以肯定，陇离已学会那招“吟游”，剩下的就是试探了。

陇离瞬间打消那个念头，把剑落下，胡乱使出剑招，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最后提剑指向容珞：“既无心法，亦无口诀，你真当我是练武奇才，随便摆弄一次，我就能学会吗？“

“今天只是第一日，你妄想能学到多少？”容珞飞快点戳陇离腕间穴位，夺过长剑，“我就先将整套剑法给你看一遍，心法？口诀？你就等我从南域回来吧。”一剑使出，即如行云流水，从初剑“吟游”至终剑“望月”，整整十七式，容珞无间断挥洒出全套剑法。之后把剑递还给陇离：“先自行领悟吧，我还得去庄主那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陇离目送容珞离去的背影，也无多作挽留，收起茫然无措的急切神情，后而显现的是隐藏在黑暗背后的无所顾忌，全似另一人。

与此同时，容珞似乎猜到背后的一切，神色从方才离去时的不屑，转为怡然自得的笑意，又是可令花叶秋日凋零的光景。他心里笑出一句：“真没想到这么快，到底是我低估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

待容珞走远，陇离熟练地握起长剑，随手勾画出一招“吟游”，除了内力的差距，他的动作与容珞几乎没有区别！

“教我学剑，就这么为难你吗？你对我的耐心，仅止于此吗？为什么你看不起我？去了朔望楼的身份，是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陇离想着所有人在朔望失势后的冷漠，和容珞在雨中的援手，以为二者不同，今日看来，不过一样。

一时间，陇离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可有可无。也许当日容珞救他是出于某种意义，也许只是一种娱乐的心态。是他一早认定了容珞，认为以命相付即可得到些什么，其实只是一厢情愿，容珞本无义务为他做任何事。去了朔望楼少主的外衣，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地方可令人看得起。

陇离本想借着学剑，与容珞多相处一会儿。只因到了云起山庄之后，容珞长期在外，连正眼看他都不曾有过。好不容易遇上个晏忻，使得容珞答应教授剑法，结果竟然都是形式上的东西，容珞根本没想教他。一切都像是敷衍。

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容珞所使的“朔月剑法“，无丝毫遗漏，反复三次，陇离顿时睁开双目，剑指苍天，招式瞬间展开！仅靠一次记忆，竟能把整套剑法全数记下，一招一式全无偏差！

陇离落下最后一剑，一叶落木斩成两段，随尘土飘向远处：“你们一贯看不起我，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这一点，我相信。”这声音！不知何时，竟有一人出现在剑招范围内，而且未被波及，只手拾起断开的落叶，仔细查看：“内功实在太差了。”

“容珞！”陇离剑在半空，惊诧地见容珞站在面前！他不是走远了吗？为何他的出现，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这便是差距吗？想必他都看见了，之前的乱舞成了闹剧，谎言也不攻自破。

容珞将落叶举到陇离眼前：“断口不齐，还须努力。”除此一句，他没再提起其他，就像把看见的全部忽视。

“你都看见了？”面对什么都不问的容珞，陇离反倒有些不安。

“是。”

“你不说点什么吗？”

“断口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