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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站医院。高立棠医生给凌玉城做身体检查，门外是数个荷枪实弹的便衣。虽是日军专属医院，松尾仍不放心，命山田亲自压阵，以防有变。高立棠在日本学医，医术高明，曾救治过几位重量级军官，取得信任，成为兵站医院唯一的中国人。

“夫人切勿操劳，静心休养才是。”高医生四十多岁，长相斯文，脾气相当温和。

“这里很少见到中国人。”凌玉城语气平淡，出于礼貌才露出谢意。

“局势如此，不是个人能扭转的。”高医生体谅她的处境，看看外面，低声道：“日本人这样紧张，夫人的身份……”

“他们在等我女儿。”凌玉城笑了，尽是悲凉，“只要她一来，就出不去了。”高立棠拿过一个听诊器，故意提高嗓音：“夫人的心跳有些异常，我再仔细听听。”一边压低嗓子道：“凌夫人，令爱正在赶来，我们要救你出去！”

“高先生？”凌玉城吃惊非小，“你是……”

“一个中国人。”高立棠示意她别说话。

凌睿听苏怀成讲解了周密的计划，只是片刻思索，便摇了摇头，“计划不错，可你们忽略了小明智秀，这个人并不是你们想象的简单。他会把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起来，这种时候，这样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会看不出破绽？”眼波流转，眸中泛出紫光，像一株妖治而剧毒的恶灵，“叫你们的人撤了，别连累我母亲！”说着，就要下车。

“凌小姐，”苏怀成一把抓住她，急道，“这个计划也是俞瑜同意的！”

凌睿目光幽冷：“你说什么？”

“这次行动需要里应外合，高医生把令堂救出来后，就由我们接应。”苏怀成颇有信心的说道，“小明智秀为人阴险，许之博尽量拖住他，我们要在他回来之前行动。”

说着话，车子顺利进城，他见凌睿沉默下来，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城防司令的专车，自然一路顺畅。李士群倒台，苏怀成非但没连坐，还得到松尾重用，一来是因他功绩甚大，善于经营；二来，松尾只想恐吓汪精卫，并不想加剧汪日矛盾，对于忠心耿耿的汪部将领还是一如既往的器重。因此，苏怀成这个城防司令虽然没多大的权力，却很活跃。车子驶进法租界，在一家装饰低调的咖啡馆门前停下。

凌睿压低了帽檐，将军刀裹在风衣里，走进了咖啡馆。门帘挂着一串风铃，叮铃叮铃……门帘分开，一个黑色身影从阴蠡的世界显现出来，带着一身风尘。

靠窗的位置，是无比熟悉的，娴静的女子。“真的是你？”她看到她，又惊又喜。

俞瑜看着她俊美的脸上，冷酷和杀气慢慢被惊喜化开，极力保持的冷静也痛得痉挛，禁不住泪：“你，还是来了。”

“我必须回来。”凌睿眼中燃烧着愤恨：“他们出卖我，也不会信任你。”

“我明白。”俞瑜笑了。因为你，我才有存在的理由，所以我不能看着你去赴死亡之约。

她抚摸她脸上的风尘与沧桑，“听到你的消息，真是天旋地转，如果真的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所以，这次我绝不让你孤身涉险。”

凌睿轻轻抚过她白皙透明的脸，美丽的妆容遮不住内心的眷念，仿佛听到她在告白：如果没有你，活着只是游荡人间的孤魂。即便是死，我陪着你。

凌睿咽下不断上涌的酸楚，目带泪光：“好，我同意你们的计划。”

第72章

小明智秀连夜审问许之博，对他大义凛然的论调越发没有耐心。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故意拖延时间。“打电话给山田……”他预感不妙，立刻吩咐手下，“加派兵力，对医院实行宵禁。”但，随着电话铃一阵急响，小明智秀不再镇定。

“是吗？她真的出现了？”放下电话，他并不惊慌，围着被绑在刑架上的许之博踱了几步，笑道：“事情很奇怪，凌睿突然出现，许先生又偶然被捕，这两件事只是巧合吗？”许之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喘着粗气道：“小明，你觉得我会和凌睿这样的女魔头有什么关联？”

“未必。”小明笑得诡异，“凌睿成了帝国的敌人，无论她做过多少伤害你们的事，也会成为你们拉拢的对象吧。”

许之博哈哈大笑：“果真如此，就说明你们帝国军人的信仰是无比脆弱的！”

“这只能说明，中国人本质上的反复无常。”小明智秀拍拍许之博的肩膀，“就让许先生来证明共产、主义者所谓的信仰多么地坚不可摧吧。”

俞瑜来到医院，听高医生说起凌母的病情，非常震惊。“危急吗？”高立棠道：“夫人身子原本亏虚，加上忧虑过度，致使精神不济，时常昏阙。”俞瑜走进病房，凌玉城已经醒了。“俞小姐怎么来了。”她总是温和平静，虽眉眼疲倦，也保持着知识女性的温雅。俞瑜倒了杯水，扶着她坐起，关切：“夫人今天感觉如何？”

“麻烦俞小姐了。”凌玉城接过水杯，轻轻笑道：“睿儿小时候总是顽皮，我忙于学业也没多少时间陪她玩，实在内疚呢。”突然说起凌睿小时候的事，俞瑜虽有奇怪，却静静听着。“古语言学是非常枯燥的，研究她的人少之又少。其实，如果融入其中便能发觉这门文字的乐趣。家里有本《日本童话集》就是用古语言翻译的，囊括了我多年的心得，也称得上一本古语言字典。可惜睿儿偏偏不喜欢听故事，这本书就没什么意义了。”

俞瑜听在心里，觉得凌母意有所指，但病房里被监听，也不便问，微微笑道：“是夫人纵容她了。”凌玉城注视着她，莲一样的女子，干净出尘。“我不知道俞小姐是谁，可我宁愿相信俞小姐是睿儿的朋友。虽然她在日本长大，也为日本国做事，但是——”

俞瑜拧开药瓶，抬眼道：“夫人该服药了。”

屋内光线柔和幽暗，凌玉城叹道：“睿儿离开很久了，有消息吗？”

“夫人的思念，她感觉到。”俞瑜在她手掌写着：她来了。凌母变色：“不可以！一定要阻止她！”一层薄薄的水雾迷蒙着俞瑜的眼，又迅速恢复清亮：“别担心，您听我们的安排就好。”

这时，高医生走了进来，恭敬请教：“夫人准备好了吗？”

凌母讶异：“去哪里？”

“伯母，您需要做详细检查，我陪您过去。”俞瑜说着，便帮着护士将凌母扶到移动病床上。

重症病房直接通往手术室，而手术室特别通道可以通往地下车库。为安全考虑，救助高级别的官员就是从这条特别通道进入手术室抢救的，既节约时间，也比较保密。

小明智秀赶到医院，听卫兵汇报高医生将凌夫人带去重症室抢救，立刻警觉起来，当他带兵冲向手术室，看到枪口下瑟瑟发抖的医生护士，一切都明白了。

静谧的通道里，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推着一辆移动病床，金属架子发出的声音加剧了狭窄空间的沉闷紧张的气氛。高医生眉头绞成一团，吩咐护士小心推车，又警惕地掏出了手枪。突然地，他看到通道口站着一片黑影，急忙吩咐：“谷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