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来,这一副棺材看上去要单薄得多,简陋得多。因为老国王之前病了很久,大家可以预见到他的去世,所以早早做了些准备;而安德雷卡的死是大家完全没有想到的,仓促之间置办下的东西当然就寒碜了许多。薄薄的榉木棺材,盛著一具本应生机勃勃的躯体。那张脸还那麽年轻,一丝皱纹都还看不到,大概还有人帮他薄薄地上过妆,脸颊并不是灰败的颜色,嘴唇也红润如初。那具躯体已经换上了一件最华贵的天鹅绒外套,映得那张脸更加白皙鲜嫩。这样的安德雷卡其实比往常还要更像熟睡的天使。
教堂里面有贵族也有平民,都在诚心诚意地为安德雷卡祈祷。里亚士王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国王,不过他毕竟是老了,在很多年里面,他都并没有真正地在扮演国王的角色。可是在那些没有国王的岁月里,人们都没有焦虑不安,因为他们有一位那麽优秀的继承人。安德雷卡在各方面都是完美的,而且还年轻,也就是说他将来也许会变得更加优秀,会带著这个王国走向更加强大的未来。他的死不单对於埃尔弗来说是沈重的打击,对於所有人来说也都是如此。安德雷卡死了,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大家都开始打量这位新的继承人。大家都很熟悉埃尔弗,这一次重新审视,基本上跟之前的印象没什麽两样,他还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或者不如说是傻乎乎的,不论怎麽看,都只能让人失望。一杰出的兄长,竟然有这麽平庸并且没用的弟弟。
埃尔弗却根本没去揣测周围的想法,王位或是国家的命运,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只是单纯地悲痛。没有了安德雷卡,从此就只剩下了自己孤单单的一个,人生还那麽漫长,究竟还有等多久才能到天堂里与安德雷卡重聚?更不必说,也许人死後没有灵魂,就算有灵魂说不定也没有办法再找到安德雷卡。
他突然想起父亲,许多年里都是疯疯颠颠。现在才明白,失去了挚爱的人是怎麽的痛,才明白为什麽母亲的去世会让他疯掉。现在他简直开始羡慕父亲了,因为自己也巴不得马上就疯掉。
☆、小王子的幸福75
凌晨过後,教堂里的人潮渐渐稀疏,埃尔弗的心里越发凄凉,活著本身就变成了一种沈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到那阴沈沈的城堡,本来一直都被自己当成家,可是母亲父亲哥哥相继去世,单单剩下自己一个,如何忍受得下去。埃尔弗不肯回去,里妮夫人也不勉强他,两个人在神父的休息室里睡了一晚。
一晚过後就是圣诞,伯爵普罗克特带来了一个消息,城里的贵族们一致决定,在二十六日为安德雷卡举行葬礼。另外,本来从二十四日圣诞前夜直至新年都是假期,可是这一次贵族院将破例在二十七日召开议会。埃尔弗浑浑噩噩地听著,伯爵普罗克特安慰他说议会的事不用担心,大局基本不可能被动摇。他完全不知道伯爵在说什麽,什麽是大局,自己怎麽会去担心议会的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不深思,他关心的只是哥哥明天就要下葬,於是更加不肯回去,里妮夫人非常有耐性地陪著他,在教堂又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次日果然如伯爵普罗克特所说是安德雷卡的葬礼,按照王子的身份,而不是国王的,修士们将遗体送上马车,送出城外,时间又仓促,没有任何铺张气派可言。埃尔弗一路跟著,直到看到掘墓人挖出的墓穴才感到了一丝安慰。那个墓穴跟父母的间隔了一条走道,旁边留出了好大一片空地,显然就是给自己留出的位置了。不论早还是晚,人都是会死的,最终有一天,不论灵魂在何处,自己的躯体都会在哥哥的身边长眠,到那一天,自己终於能找回自己的幸福,那就够了。
不经意地抬头,发现与自己对面而立的人群里面有个满身丧服的女孩子,浅红的头发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鲜豔得刺眼,当即认出来,这就是奥莉维亚。在芮格日的一番长谈之後,埃尔弗就不知不觉地把她忘在了脑後。她是个追逐著安德雷卡的女孩子,可是自己已经不在乎他。安德雷卡真的不爱她,自己跟安德雷卡之前的症结不在她,在也不在任何女孩子,而在於不得已的形势。埃尔弗这样相信著,於是刻意遗忘了她。
她穿著一件粗布黑长袍,上面没有蕾丝没有缎带没有褶裥,活像个寡妇,一张脸苍白憔悴,还挂著两个黑眼圈,可见得这两天她不比自己好过上多少。埃尔弗才体会出来,她也是疯狂地爱著安德雷卡,那种程度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少。她的目光偶尔扫在埃尔弗身上,里面带著无止无尽的怨恨。
那是埃尔弗最後一次看到她。从此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安德雷卡的遗孀,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不久之後,她去了大陆上的某个王国的修道院,在里面度过了整个人生。埃尔弗当时看到她只是心惊,可是自己也很难过,根本不会去揣摩她的心态。多年之後回想,才明白,她是真心爱著安德雷卡,也是真心恨著自己,活著的时候安德雷卡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自己,後来安德雷卡死了,自己却活了下来,她不想跟自己待在同一个地方,只能愤而离开。也许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虚荣和算计支撑著她的爱,然而她用自己行动推翻了这种说法。不过还是不明白,她怎麽可能那麽爱安德雷卡呢?既不是从小相识,又没有长久相处过,她怎麽可能知道安德雷卡的好?她凭什麽去爱安德雷卡?
埃尔弗不能理解奥莉维亚,可是在安德雷卡逝去的时候,凄冷的墓园里,她那随风飘拂的裙摆,以及纤细的黑色背影,包含著某种坚硬的特质,在他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历经多年仍是清晰如初。
☆、小王子的幸福76
葬礼结束时,里妮夫人说:“回去吧殿下,如果你不介意,我会一直陪著你。”
埃尔弗无处可去,只能点头同意。回去时已经是傍晚,管家茄罗德看到他回来,一声不响地给直接领进了餐厅。漆黑的大餐桌,这一回真的完全空了。父亲和哥哥的位子,连成了一片沈寂。
里妮夫人拉开了属於他的那张椅子,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平静地微笑一下,说:“先坐下吧,殿下也该累了。”
埃尔弗机械地坐下,看看面前这张几乎可以把自己一口吞下的大黑桌子,觉得自己的未来的生活也是一样的一片漆黑不剩一点光明。里妮夫人也不落座,也不离开,默默地站在他的背後,给了他一点少得可怜的慰藉。
男仆拿来餐具,在桌上排开,照例是白得刺眼的大瓷盘,还有明晃晃的银刀叉,小心翼翼地摆完了埃尔弗的这一份,紧接著在左手边又摆下一模一样的另一份。
埃尔弗非常诧异,不知道这多出来的一份所为何来。正在此时,餐厅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走了进来。埃尔弗才猛然想起,城堡里还有这麽一号人物。
公爵嘴角边带著漫不经心的微笑,走过来对著埃尔弗鞠了一大躬,说:“殿下晚上好。”也不等任何招呼,大摇大摆地坐下,又对里妮夫人点点头,说了句“晚上好”。
埃尔弗两天来只顾著为哥哥的死去伤心,这时候看到他,自然又想起那天早上的情形。直到现在,整件事都还是模模糊糊。自己跟哥哥在散步,遇到公爵那帮人实在很像是偶然;随口邀请哥哥同去,也像是偶然;哥哥当时没有骑马,周围又没有仆人在场,公爵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哥哥,也像是顺理成章。然而在自己赶到後山之前,到底发生了什麽,再也没办法知道。自己只看到了垂危的哥哥,并没有看到他是怎麽从马上摔下来的。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如果哥哥没有跟公爵那帮人一起出去,就不会死。可是如果公爵是真正的凶手,为什麽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指控他?而他在这些事情过後,怎麽还能厚著脸皮坦然地坐在这张桌上坐在自己身边吃饭?
晚餐端了上来,摆在埃尔弗面前的是一碗热腾腾的撒了肉沫的洋葱汤,还有几片烤得脆脆的面包。几十个小时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埃尔弗对这些食物已经完全没有抵抗力,拿起勺子喝了口热汤,却感觉到身边的视线,公爵的那双蓝幽幽的眼睛正斜斜地盯著自己,笑得古古怪怪。埃尔弗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对自己讲的那些下流话,脑子里腾地就是一把火烧起来,很想把那碗热汤泼到他的脸上。
却有一双手从背後伸过来,轻轻按在埃尔弗的肩上,里妮夫人说:“殿下还是先把晚餐吃完吧,不管发生了什麽事,还是不能不吃东西吧。就像伯爵普罗克特所说的,明天会召开议会,我们可以先等等看大家怎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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