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几个绑架犯的声音,不过仔细一听,似乎正发生争执,他才听完三两句话,几人似乎就打了起来。相隔略远,说话声好似裹在舌头上,很难听清,只有几句粗口略微清晰一些。斗殴没持续太久,温酌言感觉那阵声音逐渐减小,然后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引擎发动。从聂寒山身上翻出手机,起初没动静,按了几次才开机成功。立即叫救护车、报警,然后分别给关鹤和解思发去文字信息和定位。
温酌言本是不信神的,这一刻却把能喊上名的神灵都谢了一遍。
郊区的风把意识切割开,时间也被打为碎片,温酌言除开右手浑身动弹不得,清醒的时候就用力抱紧聂寒山,试图保存他的体温。有时意识断了,再拼尽力气醒来,发觉周遭仍然冷冷清清,感觉两人就像《等待戈多》里的两个流浪汉。
直到聂寒山进了手术室,他才彻底睡过去。
后来也醒过几次,连床边的人都没看清又失去意识,到完全清醒,已经是三天后。
左手大臂上了夹板,脑袋刺痛,腰上腿上都裹了绷带,不照镜子也觉得自己应该像个木乃伊。右手上扎了针,他视线不太清楚,盯了一会才认出床边的人是解思。
带了医生护士进来,一套检查完毕,说再观察几天,不发烧也没有后续炎症的话可以申请出院。一阵热闹过去,病房再度归于寂静。解思问渴不渴,他摇了摇头:“聂哥呢?”
解思还是拿了水杯去倒水,床柜上有一包一次性吸管,抽出一根插入杯里,凑过来让他吸。
温酌言喉结一滚:“解老师,你这样更吓唬我。”
解思笑了笑:“不喝不说。”
没有谁欠了他非得这么守着他的,温酌言不再固执,咬住吸管一口气喝下半杯,喉咙确实舒服不少。解思偏着头静静看他喝完,把水杯接回去,沉默片刻:“骨折地方比较多,不过没伤到内脏……关键是颅内出血,现在在ICU。”
温酌言浑身僵硬:“他护着我……”
解思用手背在他脸上拍了两下:“手术很成功,老聂身体好着呢。”
温酌言很久才能动弹,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玻璃呈乳白色,爬满白雾,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是不是头部受伤的缘故,即便睡了一整天,从ICU外回到自己病房,温酌言立马又睡了过去。第二天警方又来,带了事发当晚值班的三个酒保的照片让温酌言认,说摆吧台附近和绑架地点的监控都是坏的。
温酌言拿到照片愣了一下,一个都不是送柠檬汁的。
“仔细想想,不是因为记不清?”
温酌言摇头:“看到照片能认出来。”
警方略有犹疑,旋即问起其他问题,应该是希望他比起昨天又想起更多细节。温酌言尽可能配合地补充,但大多都感觉无关紧要。警方最感兴趣,同样他也认为最关键的在于车祸之后嫌疑人在车外起的争执,但温酌言醒得迟,又根本听不清争吵内容,再如何回忆都白费功夫。
温酌言又去ICU外边,解思和关鹤都回去休息了,舒意和曹晓灵陪着聂母在守。温酌言是头一次见聂母的面,情理上的紧张里又生出些愧意,最后演变为怯,轮椅在远处停了半晌才过去。聂母一双眼睛红肿,刚见他还愣了一下,温酌言叫了声阿姨,聂母回神,赶他好好躺回去休息。温酌言笑笑:“我来陪陪聂哥,没关系的。”
聂母头又低下去。
曹晓灵搂住老太太低声安慰,舒意凑过来招呼他:“调查如何了?”
温酌言道:“还需要一点时间。”
舒意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右肩上轻拍了两下。
坐立的时间很煎熬,尤其加上身体伤痛的因素。聂母也一直催他回病房,温酌言想了想,回去躺了一会,不敢入眠,等到临近探视时间又下床赶过去。每次只能进一个人,自然让聂母优先。温酌言换好防护服后就站在窗外等,隔着口罩看不出老太太的表情,只见她握住聂寒山掌心的手都在颤动,随后眼泪立马顺着眼眶滚出来了。
没敢多看,温酌言转身挪动位置,背对向墙。
听见脚步声,见聂母出来了,被曹晓灵和舒意一左一右搀扶着。温酌言滑过去,给了老太太一个拥抱,哄孩子似的拍打她的背,待老太太稍微平静下来,才戴上口罩和帽子进去。
3
正常人一个多礼拜能出院的病情,温酌言硬生生熬了半个月,等身上针线陆续拆了才回家。请假时间长了,问候自然也跟着来,一概对外称在老家出了车祸。期间请解思帮忙买了新手机,补办电话卡,然后向孟渊、盛敏华几人打过电话为那天晚上的事道谢,又给孟渊还了当晚师林的医药费。听说警方找过师林,而后者那头没半点动静,也无意声讨他。出院前两天,温酌言与关鹤夫妇还有聂母商议了一下,决定把老太太接回聂寒山家好好休息两天。聂母起初不大愿意,温酌言便搬出最常用的那一套:“聂哥醒来要是看见您这副精神状态肯定生气,生气的话更不容易恢复了。”
聂母到底通情达理。
温酌言提前给张阿姨打电话,请她准备一桌好菜,目前没几个人知道聂寒山出事,张阿姨有些高兴,“聂太太最喜欢我做的清蒸鲤鱼。”
踏进房子,竟然有了陌生感。
张阿姨拉着聂母寒暄,两人似乎也算熟悉,聂母问起她家小外孙,张阿姨抬起手比了比,说已经这么高。依照温酌言的委托,饭后也留下陪聂母聊天,温酌言后来在电话里给张阿姨简单说了聂寒山的事,没提绑架,只说两人遇上车祸。因而此刻张阿姨与聂母交流也措辞小心,又特地说了些颅内出血后成功醒来的例子,少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一年,好歹是能醒过来的。温酌言一直忙煮茶,然后就在沙发上陪着。等张阿姨走,又去主卧浴室给聂母接了一缸热水。
聂母没什么架子,本质上还是个开朗的老太太,让张阿姨开导了一晚,精神状态好了些,眼下见温酌言忙前忙后,忍不住道:“老太太又不是老佛爷,你别怕我。”
温酌言也笑:“聂哥对我很好,应该的。”
聂母忽然叹了口气:“万一……”
“哪来的万一,您也听张阿姨说了,醒过来的人那么多。”温酌言打断,“聂哥什么事扛不过来?无所不能的,我见过的人里就属他最厉害。”
聂母一愣,好歹是笑了。
客房有张阿姨打扫着,住进去也无需做其他准备。左臂上还有夹板,身上大多处伤口也不能淋浴,温酌言用毛巾擦洗了身子,然后去客厅多坐了一会,熄灯回房时听见聂母打鼾,一瞬间感觉好像聂寒山在里边。主卧关上,鼾声听不到了,人却一直睡不着。捱到凌晨,便又拎着枕头钻进衣帽间里发呆。临时买的几百块国产机,APP也是默认的,温酌言点开微信,花费好几分钟等更新。好在人不困,盯着屏幕也能把更新条等完。
点进界面,空牢牢的记录栏里立即跳出几条订阅信息已经活跃群的聊天框条。打开班群,最后一条消息出自许博那张海绵宝宝头像,问有没有人想做打字兼职,压根没人理。温酌言盯了一会屏幕,拇指一点许博头像,转到个人主页,进入聊天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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