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瑶台
她的背包里有两只重重的透明玻璃罐子,银色扁扁的旋盖拧得很紧很紧,里面是带着小小气泡的轻盈的橙黄色液体,在液体的中间漂浮着柠檬黄色的小小片状物,那是浸泡蒸煮过的姜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冒的。
昨儿个夜里,原本还有些回暖的天忽然就起了风,不仅是起风,而且是转北的风,呼啦料峭地,钻进她租在闹市区公寓楼顶层的小房间里,楼顶没有隔热层,夏天热死人,天冷更是透着寒,入夜开始,到了11点左右,她已经彻底觉得自己在一个逐渐降温的冷冻室里快要变成一条冰鲜鱼了,而且,是身体冻僵眼珠子却仍旧会转的那种。
想想明天的烦,再哆嗦一下周围的冷,她当即决定裹被窝睡觉。翻来滚去半晌,一直想方设法地用被子全方位包裹自己,却还是规整不了东翘西卷的被角,肩膀的寒冷怎么着也掖不住。
身上冷得不得了,鼻尖却折腾出了细汗。她一下火大了,甩开被子,伸长手臂拧亮床头的台灯,找书看。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怕黑,尤其是冷天夜里的黑。无边无际,好像溶着冷风刮动的凛冽脚步,无声无息,又好像隐着些肉眼看不见的存在,没着没落地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绕。
一般拧亮了灯,心就会随着温暖的光亮笼罩而回暖。可是这个晚上她发现,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往心里钻。
冷,苦,虚空……
也许是假期里兼职太累,一个人宅太久了吧……天天写高密度的网络课堂教案,脑子也木了,她推开一摞专业书籍,在一堆“兴趣”中间翻检。
拿起一本,是爱情小说,里面的男人和女人不知道怎么就爱上了,她往回翻了两次,也没看明白,身子四周的空气凉凉的,这个爱情故事捂不暖她的心,莫名的逻辑反倒令她更清醒了。撇开,又拿起另一本,是历史小说,里面都是男人,天下啊,苍生啊,劫富济贫啊,战术,战略,谋划,来来去去,忠肝义胆,天下安了,还不是为了个人私欲权势来个你死我活?看了心烦,还是看不进去。
又撇开,再拿一本,这下倒好,看进去了。
是一本明清的古人逸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飞着青烟飘着人影,暗夜里的空气似乎都划破了灯光,叹息袅袅。
仙子飘下天庭,被凡间书生辜负,又因为尘心思凡而失却了回归九重天的资格,孤独无依地在凡间飘飘荡荡,遇见一处戏园子,见一出戏里为负情郎所弃的年轻妇人悬梁自尽,那死时的模样,就和飘荡的自己一般……仙子将戏文当了真,受了启发,又可怜那年轻妇人悬梁之后竟无人收尸,轻飘飘悬在戏台梁上,于是等看客散去,仙子方扭身飘上戏台,将头颈伸进绳套,替了那年轻妇人……妇人身体坠地,摊作一堆,却是一袭华美戏袍而已,湛蓝对襟嫩红袄,好不叫人怜惜的色彩……“咿呀~~~!”仙子感慨着,将最后一丝仙气在绳套内叹息殆尽,闭了眼睛……却忘了,仙子用凡人之法是死不得的……只觉身躯被人轻轻托起,却是戏文中悬梁的妇人,年轻的女戏子,一声腔板哀哀戚戚:“姐姐~!奴终于等来姐姐!此一出苦情苦戏,也不枉奴苦练八载……”嘤嘤泣泣之中,仙子才看得真了,此乃她仙界姐妹,曾日日相随……“瑶台永相伴,何念人间情苦?”仙子听得妹妹歌吟,想念当日瑶台莲步轻舞,莺莺细语悠扬,如何婉转美妙,何似那人间书生,始乱终弃,薄情寡义,龌龊之极……一念醒觉,仙子回抱妹妹于怀中,就此重归离恨天……
这仙子,下凡尘,念男女俗情,究竟是为证瑶台姐妹情真而历经劫难,抑或是为书生所辜负,才知姐妹情浓可贵?
就这么倚着灯思量,不知不觉地,她终于睡着了。
梦里面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孩儿三两步走到面前,轻柔的声音像丝绸滑过耳畔,细细地说:“姐姐,姐姐,近来好吗?一别经年,妹妹……”细细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她听见白衣女孩儿说了好多好多,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好几回,听见的内容令人揪心或兴奋,她也想要说点儿什么,却没有能发出声音……忽然地,她醒悟了,对着女孩儿大笑:“哟,你是在我梦里啊!仙子入梦来?夜有所读,于是梦见伊人?”她说完这话,忽然发现喉间竟然沙哑无声……女孩儿对她轻轻一吻,只是微笑,却不再言语……
她拒绝那来历不明的濡湿寒吻,一阵眩晕疼痛,醒来就是个喷嚏不住,连气儿也喘不顺的样子。
☆、二、夏娃
“休假过后,怎么看起来反而更累?”刚坐上公司班车没有多久,她耳畔就有人打趣。
她转头,对上一张美艳的脸面,一时抓不准这是哪个部门的新老同事,于是故作无奈状,摇头笑笑,不肯轻易答话。
公司里女人很多,老板的小蜜老板娘的眼线混迹其中,不认识的记不得的年轻漂亮脸孔一打又一打,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每月都能按时支薪水,存在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那人似乎不肯就此罢休,见她深秋仍旧只穿薄薄的一件小针织,竟探出手指来,掂量她衣领子的软硬。“我叫EVA,中文名字夏娃,熟人都叫我‘娃娃’。”手指纤长好看,指头圆润,皮肤细嫩,声音也婉转动听。“这是化纤的吧?我看你这寒风天里一边流鼻水一边还穿这么薄,还以为是羊绒呢。”夏娃说着,摁开自己那绣花口金包的搭扣,不知道在里面翻检什么。
她皱皱眉,不喜欢别人莫名地靠自己太近,又觉得对夏娃的举动实际上并不那么厌弃,一时有些恍惚。“哦……我喜欢这种秋香绿的颜色,就穿了。”然后又觉得应该礼尚往来,自我介绍一番,“我……没有英文名字,姓刘,刘奕,‘神采奕奕’的奕。嗯,不好意思……”说着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在空旷的班车里很是响亮,她仿佛觉得连司机都从倒后镜里向她露出了嘲弄笑容。
正要忙乱找面巾纸,手边已经有了柔软帕子。
柔和的嫩黄色,粉紫色丝线绣扎的波浪纹花边,四方形的一角还有淡粉色的一对恋花小蝶,栩栩如生。
“你好,刘奕。”夏娃的眼睛漾成弯弯月牙,眼波柔柔。
刘奕接过手帕,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暴殄天物地用它来擤鼻子,忽觉人中一热,一丝清流就要涌出来,她赶紧用帕子堵上鼻孔……触感很舒服,可刘奕着实对那帕子上的恋花小蝶觉得抱歉。
一面捂着鼻头和人中,一面转脸,刘奕尴尬地向夏娃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定睛看去,才看真切了。
夏娃这一身装扮是如此到位的复古,不是80年代,不是嬉皮也不是雅皮,是真的复古,中国式的古。额上一根麻花小辫子,从左侧耳畔边起,顺着一直绕到右侧脑后,脑后是一蓬堆叠云髻,用发油捋过了,丝丝滑亮地堆叠缠绕,还是能看出乌黑油亮的头发又黑又多又长……夹棉的小对襟短袄,银灰色丝绸面料银灰色丝线暗纹绣花,盘口,赭石色丝绸长裤,裤脚有滚边,没有一丝多余装饰,可是……黑色玛丽珍鞋?刘奕在心里轻轻一叹:好歹还是败在那双鞋上了!可若不是这双鞋,也真复古得太彻底了,简直像是……嗯,哪里爬出来的人一般……
一念及此,刘奕心中不禁猛然凛寒,赶紧收回眼光,手里攥紧帕子故作镇定又擤了两下,想起是夏娃给的,一时僵住,松了指头托着,想放下又不好意思,但是决意不肯再往自己脸上蹭了。
似乎感觉到被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夏娃赧赧地不作声,先前一直看着刘奕,现下收回了眼光,盯住自己的鞋尖。
只是那种安静沉默的气息,裹挟着空气沉淀,让刘奕无法忽视。
“呃……你在哪个部门?”刘奕看着司机的后脑勺忽然开了腔,顺势就把帕子放下在膝头,松了一口气,暗自思度:“公司里哪个部门可以这样穿啊?自由度这么大……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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