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帝是奉太上皇南巡,因而这龙王庙的正殿龙王殿是太上皇、太后以及随行太妃的居所,皇帝本人反而带着吴妃下榻到了后殿禹王殿,因新皇登基至今还未曾广选秀女充入后宫为嫔为妃,只不过在世家之中选了些颇有名声德才兼备的女子充作女史罢了,因此新皇的后宫着实冷清,只有前九皇子正妃被册封中宫皇后,侧妃吴氏受封吴妃。此次南巡,皇后留在京城处理后宫事物,皇帝便只带了吴妃一人而已。
其余随行的大臣等等则都大都被安置到了庙中为香客准备的寮房之中,因而当璟轩被带到下榻的偏殿,发现这竟然是禹王殿的东配殿时,不由得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行宫的住所安排很有讲究,这些个随行大臣中,只有些颇受皇帝看中的大臣被赐住在了东、西庑殿,皇帝本人下榻的禹王殿的东、西配殿所住的,大多都是皇子皇孙亦或是桓谦这类很受皇帝看中的兄弟。
作为外姓之人,璟轩竟住进了禹王殿的东配殿,这消息暂时还不为外人所知,若叫那些随行的大臣知道了,心里面只怕不知作何感想了。
休整了一日未曾被召见,第二日一早,璟轩正与魏臻、许文英一道用过早饭,宫女们刚刚把这些盘盏撤下,三个人闲谈了片刻,正在吃茶,便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之声,璟轩只道是来传话的宫女太监,转头一看,却愣在了原处。
来人身着常服,身量高大却并不臃肿,倒给人颇有几分压迫之感,他面上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与璟轩一模一样的凤眼,只是这凤眸长在周氏的脸上平添了几许爽利,长在璟轩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风情,可长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并没有叫他看上去女气,反倒有些不寒而栗的错觉,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如此,又许是他的五官英挺,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魏臻的眼眸不由得缩了一缩,这个男人身上的杀伐之气他太熟悉不过了,只有那些曾经历经过战场洗礼的男人才会带着这一身的气势,再一看他那双眼睛,魏臻自然也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璟轩虽然没有敏锐的察觉到所谓的杀伐之气,但是对方的凤眸和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让他知晓眼前这人,怕就是自己父辈论起的叔父、母辈论起的表舅,当今天子桓谌了。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夏守忠无疑确定了此人的身份,璟轩刚要行礼,手臂却被来人一把抓住,夏守忠很有眼色的把屋内的其他人都请了出去,魏臻犹豫了片刻,还是离开了,虽然对方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恶意。
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桓谌并没有掩盖脸上变换的表情,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璟轩的脸,仿佛从面前这个孩子的眉眼之间找寻着什么。
“陛下。”璟轩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后背发凉,手臂也被抓得有些生疼,不由得眉头一皱,出言说道。
对方终于回过神来,松开他苍劲有力的大手,歉意一笑:“你只叫我叔叔便是,都是自家骨肉,不必如此生分。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见到你,仿佛就又看到了他。”
璟轩闻言一愣:“这怕是不妥,论理我还是叫您一声舅舅才是。而且,从小到大,旁人都说我长得肖似母亲,您还是头一个说我长得像父亲。”
桓谌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苦楚,叹道:“你这双眼睛自是像极了你的母亲,可我与你父亲打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模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这眉毛、额头、鼻子、嘴巴都和他一模一样。”
桓谌说罢,竟从怀里拿出一副卷轴来,铺在桌案之上,这卷轴里面裱着一幅画,璟轩看过去,只见画卷之中一轮明月高悬天空,竹枝、竹叶一路攀沿向上占据了画卷的右面,竹影之中站立一个白衣男子,璟轩细细看去,只觉得这人的相貌果然与自己很有几分神似。
这幅画……璟轩的视线落到了落款之处,这才发现,这幅画竟然是桓谌亲笔所画,璟轩的心不由得一动,他对于书画一类造诣不深,只是颇有些研究,但是这幅画虽然寥寥数笔技艺并不如何出色,但这画里面所蕴含的情感却太过强烈,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强烈。
仿佛作画之人无数次的透过什么一直深情的凝视那个月下竹影中的人,才会画出这样一幅让人觉得都有些窒息的画意来,母亲提起过当年九皇子与父亲感情最好,虽不是嫡亲的兄弟,却胜似嫡亲的兄弟。
可这幅画中所传达出的感情,可不仅仅是兄弟之情那么简单,璟轩也不是对情之一事一无所知的稚童,这份强烈的不加掩饰的情感,明明就是……
侧头看着桓谌凝视这幅画的神情,璟轩对这份猜测又笃定了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见到了大靠山~~
☆、第六十九章
“父亲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桓谌几乎失神的样子,璟轩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口。虽然母亲和他说起过很多父亲的旧事,但那很多都是出自母亲视角的儿女情长,父亲在母亲眼中的确是个温柔的好人,但璟轩却很想知道,身为太子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桓谌没想到璟轩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以他对衡阳的了解,自己这个表妹对太子哥哥也是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如何不会对唯一的亲生骨肉讲述他父亲的种种,但看到这孩子异常认真的模样,桓谌若有所悟,便点了点头。
将桌上的画卷收整起来,桓谌对璟轩说道:“你随我出去走走,我与你说说太子哥哥的事。”
璟轩点头,房中的气氛也太过凝结,璟轩竟也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桓谌提出出门走走,璟轩自然是愿意的。
叔侄二人出了房门,夏守忠忙跟在二人的身后,在门外守着的,还有一个手执佩剑的护卫,禹王殿的庭院很宽敞,休整的也十分恢弘大气,庭院的另一侧是礼佛堂,那里如今已经变成了桓谌的书房,里面没有燃着龙涎香,反倒是淡淡的檀香气缭绕,这檀香随风飘到庭院之中,倒也多了几分的香火之气。
“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说,我是走了天大的运气才能当上这个皇帝。”桓谌提起这件事,眉头一挑,丝毫不见不悦,对于这种说法,他自己也是分外认同。
虽然桓谌的母亲贵为贵妃很受帝宠,在中宫空虚的后宫俨然是副后的地位,但桓谌这个儿子并不得上皇的宠爱。
“当年我行九,算是父皇诸多皇子中的小皇子,但我的性子可并不那么讨喜,十弟还会在父皇面前讨好卖乖,我却是有些执拗,总不愿意做这样的事,父子之情还要如此算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身为小儿子的讨好卖乖他是一概不会,再加上有其他小皇子的对比,可想而知当年上皇对这个宠妃生的小儿子难以产生疼爱的情绪了。
“你父亲就完全不同,父皇是先把自己看做皇帝,再把我看做儿子,但太子哥哥是一向把我当做弟弟,从没有因为太子的身份都如之何,那时候太子哥哥因为是储君,一直在协同处理内政,太子哥哥在此事之上很有本事,行事公允很受赞誉,不过其他那几位皇兄可并不会因此甘心,他们一个个拉拢门人、门客,或插手六部、或钓誉翰林,手段层出不穷,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提到当年的一干事,桓谌的脸上隐隐浮现了怒色,当年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他的心思一向机敏,最虚情假意这种事异常的敏感,同样是兄弟,其他那几个皇兄对他多是拉拢或者防备,只有太子哥哥是真心把他当做弟弟来疼爱。
身为血脉相承的父子,父皇对他尚且如此,更加衬得太子哥哥这份真挚的手足之情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桓谌的性子虽然执拗,但面对真心对他的太子,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份敬重,有对哥哥的,甚至也有那份缺失的对待父亲的,所谓亦兄亦父,大抵也是如此了。
桓谌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自己对太子哥哥的这份兄弟之情,竟然会发展成了那份难以言说的禁忌之情,很多时候他都异常的嫉妒表妹衡阳,她可以那么肆无忌惮的表露对太子哥哥的爱慕,可以为了成为太子哥哥的妻子而义无反顾。
可是他不可以,他只是太子哥哥的九弟,他是贵妃所出的九皇子,他是个男人,他更不能害了太子哥哥。
因为缅怀起当年的这些事,叔侄二人的谈话沉默了片刻,璟轩也在心里消化着桓谌的话,因而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出言打断这份沉默,过了半晌,桓谌才从这份回忆中晃过神来,这才继续说道: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曾经率军镇守南疆,这件事,说来也与你父亲有莫大的关系。”说到这儿,桓谌看了看正认真听他讲话的璟轩,想起十弟提起过璟轩跟着吴熙读书,那性子与聪明劲儿可是与普通的孩子很是不同,不由得心里一动,问璟轩道:“本朝边疆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不妨也说来听听。”
没想到桓谌竟然会问他,璟轩愣了一下,如今这位所谓的叔叔对待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已然感受到了不少,这种时候藏拙是没有必要的事,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把他的性子展示一番,缩手缩脚什么的,还真是让他不痛快。想到此,璟轩也不扭捏,坦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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