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熙的眉头也皱在了一处,良久他才抬起手,对璟轩和皇帝沉声说道:“不仅是伤寒,还有急火攻心的征兆,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示意太医们全都出去,屋中外人全部离开之后,皇帝的脸色冷凝,看了眼小皇子,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当着众人的面说道:“七夕这夜父皇画了一幅画、写了一首诗来哀悼顺嫔,偏被皇后的人看到,皇后自以为拿到了个把柄,想要以此威胁父皇将皇儿记在她的名下抚养。”
说到这儿,众人都恍悟上皇的急火攻心是从何而来,不由得心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顺嫔这事儿为了能够瞒天过海,众人也是耗费了苦心,这事若是败露了……
璟轩神色一凛:“皇后有没有怀疑两位皇子的身份?”
怕就怕两位皇子的身份被发现,历朝历代皇位传承多是子承父业,大皇子顶着皇帝长子的身份,日后立太子想必不会有什么阻力。可如果被发现这两位皇子实则是两位皇弟,那么想要立大皇子为皇太弟,那只怕就会引起轩然大波了。
宗室第一个就不会答应,谎报玉碟,就算是皇帝也会被御史的吐沫星子给淹死,皇帝再强势,面对那样的状况底气也足不起来。
再加上皇上的弟弟那么多,过继出去的十皇子忠平王不算,十二皇子、十四皇子和十五皇子可都还活得好好的,如果要立皇太弟,这些皇子们就不会心动么?
因此只要双胞胎的身份暴露,接踵而来的麻烦事可就不是一两件,这也是璟轩为什么神色凝重的原因。
皇帝闻言沉声说道:“皇后还没有想到这里,只不过是怀疑父皇对顺嫔有不对的心思。如果不能借此机会将大皇子养在她名下,她还抱着在母后面前戳穿这件事,叫母后厌了已死的顺嫔,顺便厌了两个皇子。不过眼下皇后已经被我看管了起来,一干消息都传不出去。”
“那太后那边?”璟轩担忧的问道,双胞胎的事情可是都瞒着太后的,如果被太后知道了自己被儿子和璟轩一道瞒着的事儿,再知道她疼爱非常的两个大孙子其实是庶子,那对太后的打击也太大了些。
就算退一步说,太后即便不知道两个皇子的真实身份,但就是知道了上皇对顺嫔有那么点心思,只怕这公公和儿媳妇的事儿,也会叫太后心里面膈应极了。这便顺了皇后的心思,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大皇子是她打小儿就疼爱的孙子,想到这孙子的生母和自己的丈夫有那么点儿不对劲,想必太后那一腔慈爱也都会化作厌恶了吧?
皇帝脸上浮现了愧疚之情:“暂且还是瞒着母后事情,这事委实难以启齿,一步错,只能步步错了。皇后那边我已经警告她了,如果想让严家给她陪葬,她就尽管胡说八道。如今母后只是知道父皇得的是伤寒,眼下正在佛堂给父皇祈福。”
皇后要的是利益,可不愿意把身家性命和家族前途给搭上,刚刚被皇帝软禁起来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到太后那边闹一个鱼死网破,但上皇这一病把她吓到了,紧接着皇帝的一番威胁彻底浇灭了她想鱼死网破的决心。
而太后,这么多年和上皇磕磕绊绊的走过来,本来很是不喜欢总和儿子对着干的倔老头,但看着这个倔老头虚弱衰老的躺在龙床之上,她的心里面也不是滋味,一日夫妻百日恩,面对将死之人,再多的怨恨也都被不是滋味给取代了,便带着人去佛堂祈福去了。
“皇兄,都是我的错。”忠平王桓谦一脸的内疚,皇帝身边龙禁尉在明、锦衣军在暗,龙禁尉相当于前朝的御前侍卫,而锦衣军则是相当于前朝的锦衣卫,专职收集情报以及处理一些暗地里的事情。
历来锦衣军的统领都是皇帝最信赖的人,上皇晚年多疑不信任任何人,便亲自掌管锦衣军,但是自从当今皇帝登基以来,这锦衣军便被交到了桓谦的手上。这段时间京城太平、桓谦又挂心去追求吴熙的事,便与皇帝告假跑到江南去“追妻”去了。
他没想到他只是离开了这一段时间,皇宫里面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竟然叫皇后的眼线在他眼皮子地下传递了消息,害得父皇生死未卜,还埋下了这样的祸患。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门心思都挂在了吴熙身上,而且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简直是猝不及防,不过锦衣军的事,确实也该重新整顿一番,皇帝的眼前忽然一亮,看着璟轩:“璟轩,你愿不愿意接掌锦衣军?”
锦衣军的首领历来是秘而不宣的,至今满朝文武都只知道忠平王桓谦是最受皇帝宠信的弟弟,接掌过户部、刑部,被委任过三任钦差,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叫他们心惊胆寒的锦衣军,也一直掌管在桓谦的手里。
如今桓谦精力有限,而璟轩又站在皇帝面前,皇帝不由得起了让璟轩接掌锦衣军的念头。他知道这孩子无意入朝为官,但锦衣军却不同。
璟轩想了想,对皇帝点头说道:“好,不过我要魏臻帮我,可以吗?”
皇帝自无不可:“你接掌锦衣军,锦衣军的一切就由你调配,余桦是锦衣军的都统,待会儿他自然会向你汇报情况。”
璟轩点头,随后看向吴熙:“先生,皇爷爷……”
吴熙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如今只能兵行险招,我用金针刺穴之术勉力为之,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了。”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结束治疗的吴熙满头大汗的身子栽歪了一下,桓谦上去揽住他的腰,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浸湿了。金针刺穴之术消耗甚大,这也是为什么璟轩至今也没能习成这门医术的原因,他的身子骨到底是有不足,这门医术对于施针者的消耗,璟轩承担不起。
“只要熬过今夜,就会没事了。今天晚上,必须有人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吴熙看了眼桓谦,破天荒的没有挥开他此时揽着自己的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才交代了下去。
小球儿拉了拉璟轩的衣摆:“我想留在这儿。”刚刚屋里面的对话已经让他意识到,他与胞兄竟然并非皇帝之子,而是上皇的骨肉。个中的缘由,他此时并没有心思去琢磨,但两世为人,他们都是父子,这一刻,小球儿不知道心里面该是什么滋味,但记忆里英姿勃发的父皇和眼前虚弱无力瘦骨嶙峋的老人的对比,也叫他心里面格外的不好受。
璟轩明白他的意思,看向皇帝:“我带着小球儿今夜留在这儿。”
最终,璟轩、魏臻带着小球儿并太医院的两位太医今夜留守,余下众人都各自回去休息。待所有人离开之后,璟轩叫两位太医在外屋待命,内室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小球儿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之中面色灰败的上皇,伸出小手握住了上皇瘦骨嶙峋的手掌。
“父皇,子不言父之过,但我还是觉得你还欠我一句抱歉,小时候你告诉过我,可以做一个宽容之人,却绝不能做一个懦夫。如果你因为逃避而不肯醒过来,那你就是曾经你口中的懦夫,你知道吗?”小球儿的声音里透着悲伤,脸上的稚气不见,只剩下属于大人的忧虑与惶恐。
璟轩拉了拉魏臻的手,两个人到了屏风之后,把内室的一片空间留给了上皇和小球儿,魏臻捏了捏璟轩的手:“皇后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把她送去白云庵,接下来的事,只要如此如此……我倒要看看,这次有谁跳出来作死!”璟轩的眼底划过一丝厉色,有些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魏臻点头应下,而锦衣军要在京城里掀起的腥风血雨,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这一夜注定是个漫漫长夜,沉痛的心情叫小球儿完全忘却了疲惫,拉着上皇的手念叨了一整夜没有合眼,璟轩陪着他一道坐着,时不时的拿起桌上的温水浸湿上皇干裂的嘴唇,眼底有着深深的忧虑,外面两个太医心惊胆战的走来走去,心里面祈祷千万不要出任何的变故。而魏臻则已经奉命开始行动,在余桦那儿接过了锦衣军的统领令牌,开始调配人手,在京中布下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第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小球儿感觉到握着的上皇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小球儿眼睛瞬间瞪大了,紧张得盯着上皇的脸,上皇的嘴唇微动,璟轩忙将太医叫了进来,又派人去通知吴先生。
太医们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吴熙来了,璟轩和小球儿让出了龙床的位置,吴熙搭脉片刻,面上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提笔开了个方子,吩咐太医院去准备药材,这才对璟轩和小球儿说道:“放心吧,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按我的方子喝两服药,最迟明天就会醒过来,后续将养的好了,虽然不能恢复如初,却也无性命之忧了。”
璟轩和小球儿都松了口气,一夜未睡的两个人此时都有些撑不下去,尤其是年纪还小的小球儿,全凭着心里面的一股子气撑到了现在,听闻吴熙说上皇挺了过去,他这口气一松,整个人的精神就有些支持不住。
两个人被送下去休息,连日以来赶路的疲乏加上一夜未睡的消耗,璟轩搂着小球儿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才在第三日的傍晚清醒了过来,两个人心里都记挂着上皇,得知上皇已经清醒了一次,此时喝了药才刚睡下不久,两个人便都松了口气。
待看到脸色已经和缓不少的上皇,璟轩这颗心才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小球儿不肯离开,留下来继续陪着上皇,璟轩则是和皇帝一道去了慈宁宫去见太后。自从上皇清醒一次之后,太后也终于松了口气,结束了在佛堂半个月的礼佛,回到了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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