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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颂舜在宇通集团门前刻意逗留了一会儿，没有下车，在后座上点起一支烟。他的司机停车的位置正好可以让他清楚地看见每一个走进那扇大门的人——熟面孔都已经到了，生面孔还未出现。

他在猜测那会是个怎样的人——老朋友还是新朋友，年长还是年轻？MTdesign的名字他在接到董事会通知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过，却能让宇通的二太子把手里的12%股份悉数奉上，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盏省油的灯。

Laughing就在这时走进了他的视线——西装和脖子上的项链都太亮眼，从站姿看也不像个正经商人。他下车之后并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站在车门边等着另一个人从车里下来与他并肩而行。

谭颂舜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他瘦削的身形和明显不良于行的一条腿却令他印象深刻。他努力想在记忆中找出一个与之相合的背影，不过很可惜，并没有成功。

几分钟之后他在会议室里看清了那张脸——有点似曾相识，但很模糊，不清不楚。而“江”这个姓氏对他来说同样也是陌生的——如果他用的是真名。

谭颂舜在会议结束后笑着与他握了手：“江生真是年轻有为啊，后生可畏。”

“谭生客气了，叫我Michael就好，以后大家一起共事，还有好多事要向谭生请教。”

Laughing看了苏星柏一眼，他笑得很漂亮，像个少年，同时又有种老狐狸才有的狡黠。他带着这种笑容往Laughing身边靠了靠，动作上故意显出几分弱势，一只手在他脊背上推了一下，硬把他推进火坑：“不过宇通这边的事情呢，今后大多都会由梁生负责。他很厉害的，哪一行都做得得心应手，像这次这么快把宇通的股价拉回安全线，也都是他的功劳。”

“哦？那真是失敬了，梁生不要见怪才好。”谭颂舜再一次仔细打量Laughing，仍然不觉得他像商人，相反，他令他想起一个故人。

“不会～谭生哪里话呢？我打工仔来的嘛，干哪行不是拼的？何况Michael薪水开得这么高，我不拼一点哪里坐得稳这个位？”

Laughing的肢体语言看来有些夸张，但眼神一直很稳定，说的话听起来油腔滑调，其实该说的一句没少说，不该说的一句没多说。他兜着圈子跟谭颂舜和另外几个股东不疼不痒地随便聊了些话题，最后冷不丁丢了个问题给谭颂舜：“说起来今天之前我还真没想到有机会能见到谭生你——我一向只知道宇通在兴隆有持股的，之前费那么多周折满世界扫宇通的股票，居然都没有发现谭生你在宇通也有这么多的股份。”

谭颂舜原本一直保持在宇通持有超过25%的股份，但这些股份都分散在不同的投资公司名下，他也从不直接参与董事会，因此十多年来甚少有人知道兴隆企业实际上是宇通的一大股东。这次宇通大地震，原本他也不想露面，但宇通股价跌得太快太突然，那个姓江的小子扫货又扫得快准狠，说实话的确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真正令他决定亲眼来看一看这个MTdesign的话事人的还是他在设法回购和重新抬高宇通股价的时候所听到的一个传闻：MTdesign将注资三亿美金协助宇通地产发行新股——对于宇通这样一个刚刚在新界地王上栽了偌大一个跟头的单一经营的地产公司，近十年来又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突然之间居然吸引来这么一大笔投资，无论怎么看不合常理。

谭颂舜的第一直觉是有人要洗黑钱，但以现在香港业内的行市，洗黑钱不去棱锐集团找卓彧，反而自行扫货来买一间差点破产的地产公司发行新股，这套路实在是很新，也很扎眼。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本来就很有挑衅的意味，而Laughing的话则更加令他确信他们是有备而来。

心中忽然觉得有点后悔，谭颂舜觉得他今天也许还是不该露面。不过几分钟之后他就把这点后悔甩到了脑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玩味的笑容。

他觉得无论是那个Michael江，还是梁笑棠，或者是他们背后的其他什么人都好，也许年轻而冒进是他们的优点，但同时也是他们的致命伤——他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辆一路从宇通集团跟踪他到家门口的七座商务车，长舒一口气，点起一支烟。

江世孝驾着那辆七座的商务车，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看着谭颂舜的车开进谭家才调头离开。他确信谭颂舜看见了这辆车，也确信他知道他是从宇通地产就开始跟踪。

这是一个很小的伎俩，但对谭颂舜却很适用——他的多疑和谨慎是谭颂尧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相信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也仍然深藏骨血。

但是江世孝并不觉得高兴，相反，他的脸色十分阴沉。

他一路驾车飙到海边，终于在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停下车，在海岸线的一侧独自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