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垣向来习惯于不好好穿军服,现在他身上的苏联军服也敞开着领口露出锁骨,反正战场上没人顾得上检查仪容仪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无意间显露出了胸前那枚十字架形状的吊坠。
对别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个看上去有点奇怪的饰品。但盛锐认识这个东西。他也顾不得是否唐突,一把抓住它拿到眼前细看。像拉丁十字架似的黑色吊坠,上面隐约有金属光泽的细细纹路。绝不会认错,跟祁寒身上带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薛垣被盛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喂喂,这个不要乱碰啊!”
而盛锐接下去说出的话更加令他大吃一惊——
“你认不认识祁寒?”
国会大厦第9防御区,夜莺抱着空膛的毛瑟K98k步枪,紧紧靠在祁寒身上,瑟缩在地下掩体的角落。在他周围,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人。
一个整编师,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么多人。这些日子,他们拼尽力气守住了一条市民疏散通道,让大批难民涌出城去。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苏军已经越过勃兰登堡门,距离国会大厦仅有一步之遥。
师长四下看看,想说点什么,尚未开口,便感到一阵晕眩。
结束了,要结束了。整个德意志都失守了,帝国正在走向末日。在外面那些燃烧的街道上,他还依稀能看到往昔辉煌的幻影,像一个稍纵即逝的苦梦。
他扶住身旁的桌子,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而绝望,但枯涩的声音出卖了他。他听见自己毫无感召力的声音:“感谢你们为德意志所做的一切。”
无人应声。几个士兵抬起无神的眼睛看了看他,旋即又垂下了头。
“现在,我宣布解除你们的宣誓。”他停了一停,重复道:“我解除你们的宣誓。向西突围,到美军那里投降去吧。”在维斯瓦河集团军,他曾亲眼目睹成千上万的德国士兵在毫无希望的反攻中殒命。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有更多无谓的牺牲。
苏联不接受党卫军的投降,但美国现在接受。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十几名士兵最后一次起身列队,向师长行了一个军礼,向掩体外面走去。在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没有人回头。
在一个十字路口,进攻的苏联军队被拦下了。对面的德军数挺MG42在十字路口形成交叉火力封锁网,没有重型武器开道,无法通过。
盛锐和薛垣也混在这支队伍里。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盛锐问薛垣:“你有什么办法找他?”
薛垣指一指自己的吊坠:“这个东西可以搜索到他发出信号的位置,不过有效范围是半径三公里。”
盛锐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到市中心去。”以那里为圆心,差不多可以覆盖到柏林绝大部分区域。
他们都刻意避而不谈一种可能性——如果祁寒死了,他的那枚吊坠作为战利品被别人拿走,他们两人是无从知道的。说不定到了最后,他们找到的只是那个吊坠,而不是祁寒本人。
“你们走了以后,我会怎么样?”盛锐问。
“你也会走,但不知道要过多久。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好几年。我很想告诉你一个准确的时间,但我真的不知道。”薛垣回答。
这和祁寒曾经说过的差不多。盛锐不再多问。
一枚流弹突然从他们斜后方飞来,扑哧一声扎进不远处的墙里。这种钻墙方式是苏联子弹所特有的。薛垣向后瞄了一眼,大惊:“卧槽!督战官来了,快快,冲锋!”
☆、第二十九章遥夜
〖Wennichtotbin,darfstdugarnichttrauern若我死了,请别悲伤
MeineLiebewirdmichüberdauern我的爱会比生命久长
UndinfremdenKleiderndirbegegnen与你相逢,身穿异国的衣装
Unddichsegnen
佑你福祥。
——约阿希姆·林格尔纳茨JoachimRingelnatz〗薛垣拖起盛锐,猫着腰往前冲。身后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盛锐听不懂,只听到俄语大舌音像机关枪的哒哒声响个不停。
然而冲锋的队伍很快就开始像潮水般后退,因为有一架德国Ju-52飞机冲着这边跑了过来——不是在飞,而是在大街上跑。滕普尔霍夫机场已被封锁,一些德国飞机不得不利用大街当跑道尝试着起飞。
来不及躲避,盛锐和薛垣就地卧倒。飞机几乎擦着他们的头皮离开了地面。然而刚刚升空不到百米,它便被自行火炮击中,拖曳着一道火焰长尾栽落下来。燃烧的机舱一直跌到了弗里德里希大街,爆炸的巨大轰鸣几乎立即被淹没在枪炮的震吼声中。
坠机引起的骚乱稍稍平息后,一名军官跑上一处高地,两手拢成喇叭向士兵喊话。
“他说,让我们把车辆残骸都拖到街道中间去当路障,防止再有德国飞机拿路面当跑道。”薛垣替盛锐翻译。
军官又指了指路边成堆的德军尸体说了些什么。这回不必薛垣翻译,盛锐也能猜出个大概——那些德国士兵的尸体也可以当作路障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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