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未来似乎很可怕,这些混蛋一个两个全都是人形兵器。
“我们离他还有多远?”盛锐问,心急如焚。
薛垣看一眼地图:“就快了,转过这个街角,就在河边。”
河边?盛锐的心为之一紧。
他抬起头,前方的视野里出现了血染的斯普雷河。
在尸体枕藉的河岸边,他们找到了祁寒。
和其他的尸体一样,他也被剥光了,苍白赤祼的身体像一朵残破的水仙花。致命伤在左胸口,一颗子弹洞穿了他的心脏。他应该几乎是当场毙命的。
他的脸上,那双了无生气的深绿色眼睛依然微微睁着,仰望柏林上方的灰暗苍穹。
盛锐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跪倒在地。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咬着牙一个箭步冲上去,捧起祁寒的脸查看他的瞳仁。他的角膜还没开始浑浊,说明他死去的时间并不久。
在佛罗伦萨郊外他们最后一次长谈时,祁寒曾经说过,生命可以自我修复,只要离开这个时空的时候身体里有活细胞,跃迁以后就能恢复生命。
人体死亡后,一些组织和器官仍然会在一段时间内保持生命技能,存在超生反应。如果跃迁及时,或许还来得及让他复活。
这一点,薛垣当然也是知道的。没有片刻耽搁,他立即把祁寒抱进旁边一座位置相对隐蔽的屋子里,放平在地上,用手指撬开了他的嘴。他们都接受过培训:如果知道自己要死,就尽量把重要的东西吞进肚子,避免落入别人手里。
他往祁寒的嘴里张望了一下,对盛锐说:“他喉咙里有东西。——你帮我扶住他的头。”
盛锐用两只手掌固定住祁寒的头部,薛垣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进了他的口中。但那个硬物牢牢地卡在了祁寒的软腭和舌根之间,动弹不得。他临死之前一定是狠命把它吞了下去。
薛垣狠一狠心,对盛锐说:“你转过脸。”
盛锐明白薛垣要做什么,转过脸去。
薛垣猛地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喀吧”一声传入盛锐耳中。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祁寒的舌骨被硬生生地弄断了。
一阵绞痛像刀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到一种灼热而潮湿的水汽在视野中恣意弥漫升腾,占据他的眼眶,淌过他的脸颊,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尽管明知道祁寒不会再有任何知觉,他也不希望他再受到折磨。
过了一会儿,薛垣用一个东西碰了碰他的手:“这是你的吧?”
盛锐用肩头的衣服蹭掉脸颊上的泪水,回过头,看见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硬币躺在手边。薛垣已把里面的芯片取出来,正在计算链路,拖了满地的QLED屏幕。他要做的事是把那根断了的“线”重新绑定在祁寒身上,让他跟自己一起被迟采蘩“拽”回去。这个计算量相当庞大,他聚精会神让脑子保持高速运转,十指如飞。
盛锐捡起那枚硬币,上面还残留着祁寒的体温。他把它紧紧攥在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找你找得太久了。
为什么这一次,你不肯多等我一等?
他抓住祁寒的手。祁寒刚刚死去不久,身体还没开始僵硬。完全失去了力量的手臂柔软得仿若无骨,手指顺着盛锐的掌缘微微垂拢,就好像在回握他的手,告诉他,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他。
在祁寒祼露的左臂内侧,靠近腋窝的位置,有一枚黑色的纹身。这是党卫军的血型纹身。战后,这成了识别和逮捕党卫军成员的标志。即使将那一片皮肤除去,疤痕的位置也会昭告人们,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这是一个终身都无法洗脱的罪之印记。
祁寒一直都很清楚,从被纹上这个纹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作为普通人在这个时空里生活下去的资格。时至今日,盛锐已然不知道应该对此说些什么。
他俯身,吻住了那对微微张开的唇。
第一次接吻,是水仙花的味道。
第二次接吻,是巧克力的味道。
最后一次,却是血的味道。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记住就够了。他只希望祁寒回去之后记住一件事:有人爱过他。愿他记住这一点,好好活下去。
有零星的枪声远远传来。
盛锐循声向外望去,又一队负责清理战场的苏军士兵正从几条街之外走过来,在德军尸体上补枪,并且进入每一座建筑物里搜索,确保里面没有藏着敌人。
坏了。
他转头问薛垣:“你还要多久?”
“三分钟左右。”薛垣也看见了那队士兵,可是他腾不出手。现在中止计算,就前功尽弃了。
盛锐点点头:“我想办法拖住他们。”
他捡起“水连珠”,跑上二楼,拆碎一把椅子,用椅子腿绑成一个简易三脚架,放置在距离窗口一米远的地方,把枪管架在上面。在这个距离射击,枪口的火光不会暴露他的位置。
他用左手持枪。不需要瞄得很准,他不想射杀任何人,只想拖住他们,为薛垣争取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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