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摊了摊手,“他从来不肯说。我猜那小子一定住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否则干嘛要隐瞒呢?”
卡尔心里感到一阵不安,他琢磨了一下转身向着楼梯上走。胖男人见状忙想去阻拦,下一刻被他凶凶的口气给震住了,“我只去他的房间,敢跟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走上楼推开他的房门,房间里果然没有人。他在房间挨个角落寻找着任何可能记录住址的东西,信封、明信片或者包裹封皮。最终他在一本备忘录的首页上找到了他的住址,他住在伦敦东区的汉尼拔大街。卡尔记下地址快步离开了俱乐部,在街角拦了辆马车向东区的方向驶去。
一个小时候马车来到这个以破旧闻名的街区,卡尔看着街景恍若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贫穷的街道两旁是东倒西歪的破旧房屋,雨后街面上污水堆积气味难闻。大白天的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能看到穿着庸俗的站街女人向你飞吻搭讪,深巷里面露凶相的男人敌视般地看着你,或是晒满破旧衣物的楼层窗口间相貌猥琐的人偷窥着你。任何一个正常人来到这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马上离开。
卡尔找到了地址,那是汉尼拔大街尽头一家莫莉屋旁边的2层旧阁楼。他跳下马车三两步来到大门前。大门半掩着,门口的高脚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暴露的红发女人,看着卡尔嘴角带着邪笑,“找谁啊?”
“安德鲁。”他尽量不让内心的厌恶露在脸上。女人听了向门内歪歪头,“进去吧,他在楼上。”
卡尔推开大门走进去,门内光线不好很昏暗,房中床铺杂乱到处散落着女人的情-色内衣。他走上破旧的阁楼楼梯,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阁楼的二层只有15平米大,除了一张单人床和破旧的衣柜外没有别的家具。卧室的墙被硬纸壳和宣传纸张满满覆盖着,几乎看不到墙本来的颜色和质地。卡尔虽是仆人也从小生活在贵族家庭里,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生活环境。
窄小的单人床上,那个消瘦的身影低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卡尔忙轻步走过去,他的呼吸听上去粗重,脸色微微泛着红色。卡尔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那额头稍稍有些烫。他再看看床头柜,那上面除了一个磨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铁杯子外,什么药品都没有。
卡尔反身向楼梯走想出去找个医生,没走两步只听到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卡尔……?”
他转过头来看,床上的安德鲁支撑着坐起身,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卡尔一生都忘不掉。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继而目光变成无奈和悲伤,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卡尔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楼下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重重的关门声,女人浪荡的搭讪声,男人猥琐的笑声,接着是脱衣服声,喘息声,女人的叫-床呻-吟声和男人下流的挑逗。种种的不堪入耳在阁楼里听得仿佛身临其境,卡尔呆了好几秒钟才明白楼下正在发生什么。再看安德鲁时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缩坐在床头破旧的棉被里。
卡尔几步回到他的床边坐下,紧紧抱住了他。他把他抱得那么紧,生怕松一点会让他误会成嫌弃和厌恶。他这才明白他刚刚那个表情的含义,却无法想像那背后承受的沉重。他低下头轻轻把嘴唇贴在他的头上,紧紧抱着他坐在床边。
“我不会这么离开你。”他低声安慰道。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时代里催眠仍被很多人理解成法术的一种,在这里澄清一下这篇文里没有魔法、催眠、双胞胎和迷药之类的悬疑手法或工具。上半部围绕着艾伦的四个案子已经给出了三个,所有线索和凶案都围绕着一个历史事实。受害者的人物成长经历和文下的专有名词介绍都是辅助猜谜的,谜底不是那种不到最后猜不出来的事。为了帮助阅读关键词说三遍:时代、时代、时代。
☆、第十八章
怀里的人那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这让卡尔觉得内心沉甸甸的。他尽量不去在意楼下传来的淫-笑和浪-叫声,吻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不住低声安慰。二人相拥坐在床边半个多小时,楼下的嘈杂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结束。卡尔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从未经历过这么难堪的一幕。怀中的人仍旧沉默着,但卡尔感觉到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浸湿了。
“为什么住在这里?楼下那个女人是谁?”卡尔试探着问道。
安德鲁没有回答,只是把脸使劲藏在他的胸前。卡尔再看看周围,墙角煤油灯旁放的火柴盒似曾见过,他好像已经明白了答案。同样的身世,他也只听说过一次。
“她是你的……母亲?”
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稍稍颤了一下。卡尔没有再问下去,但已经明白他隐瞒住址的理由。那个俱乐部再怪异也是上层社会的社交场,和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不难想象如果被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他让安德鲁躺回到床上,体贴地给他盖上被子,“我去找个医生来,好吗?”他关心地看着他,摸了摸他有些烫的额头。
安德鲁摇摇头,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卡尔感到一阵心疼,俯过身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头,接着低声哄道,“好好休息,我保证每天都会来看你。”
“真的?”安德鲁红红的泪眼看着他,眼角仍有泪滴划过。
卡尔给他擦去泪水,温柔地笑笑,“我向上帝发誓,直到你恢复健康为止。”安德鲁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在感冒的难受中昏昏睡去。他给他盖好了被子,接着轻步走下了楼梯。来到一层时他看到正在镜前专心梳理头发的女人,镜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枚先令。卡尔只感觉内心一阵恶心,他轻蔑地瞟了她一眼打开门离开了小楼。
当夜10点整,牛津,拉德克利夫医学院的公寓楼顶层
咚咚两声敲门声后,洛斯菲尔德打开了房间的门。一身褐色绅士服的艾伦站在门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微笑,“晚上好,尤拉努斯。”
“晚上好,艾伦。”洛斯菲尔德一礼后将他让进门,今晚他同样是一身正式的绅士服。艾伦向他欠身后走进门,来到客厅的同时便注意到小茶桌上放着苏格兰场的案宗和那个报纸包。他随手翻了两页案卷嘴角不禁露出微笑,跟着坐到了沙发上。
“看来您是个实证主义者。不然看警察的记录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找我来呢。”那双色瞳中闪动的目光很是活跃,看得出他今晚的兴致很高,“可惜我只能回答和案子无关的问题,希望这不会让您失望。”
“当然。”洛斯菲尔德将刚刚做好的茶倒出一杯,放在他的手侧,跟着坐到了他的对面,“您可以拒绝我的任何问题。如果我的问题伤害了您,请原谅我无心的好奇。”他说着看了看那个纸包,“我猜这是您母亲留下的东西?”
艾伦淡淡笑了笑,伸手拿过那纸包里的梳子同时反问了一句,“凭您的观察力,我想您已经注意到卧室里的墙壁了?”
“是的。”洛斯菲尔德点点头。
“那上面曾经贴的是报纸和硬纸壳。我猜您从没有去过伦敦东区,那里每个家庭都会这么做。”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柄梳子,口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怀念,“因为伦敦的冬天很冷,不注意防范可能会冻死在家里。”
洛斯菲尔德心中一阵唏嘘,但迷惑却未解,“您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从前的样子,为什么?”
艾伦微微笑了笑,“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过我的人,曾住在那个房子里。”
洛斯菲尔德迟疑了一下考虑着措辞,“但案卷里说她曾经是……”
“妓-女?是的,这一点警察没有写错。”艾伦的口气仿佛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我在14岁前住在东区汉尼拔大街,那是有名的妓-院和莫莉屋街。我的家是一座破旧的二层阁楼,我住在二楼,她就在一楼接-客。除了出门必经之外我从不去她那里,她也从不来我这里。但我不是瞎子或聋子,我很小的时候就趴在楼梯上偷看,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洛斯菲尔德看着他的表情,那平淡的面容中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但洛斯菲尔德不相信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同样的平静,“一个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出卖身体的女人,您凭什么认为她爱您?”
艾伦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了一句,“您一定不知道对于穷人什么最重要?”他停顿了两秒钟,见他不开口便接着道,“是生存。她从不问我读不读书,不管我有没有生病,也不会在乎我怎么看她。但她会把铜板放在我的楼梯上,那是她能给我的全部。”
洛斯菲尔德沉默了。他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话,“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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