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张不疑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兮兮地站到了张良面前。
正在看书的张良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待到看清张不疑的神情时,不由得挑了挑眉——话说这表情其实有点熟悉呢……
“何事?”张良浅浅一笑,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张不疑——一直以来,即使张不疑不过是个孩子,张良待张不疑从来以待成人的认真态度。同样地,张不疑待他阿父,也一般地认真:“阿父最近越来越少待在家中了。”
张良似乎有些讶异,继而,眼底便滑过一丝黯然。
张不疑继续:“也越来越少指教不疑了。”
“是吗……”张良扯着嘴角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大自然,隐约还有种苦涩在其间——被张不疑理解为愧疚。张不疑用力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阿父总是大清早便出门,至晚间掌灯方回。”
张良淡淡地笑:“最近是有些疏忽了你。”
——关键不是我啊阿父……
张不疑默不作声。
“嗯……不如为你请个先生。”张良忽然说。张不疑直接怔住了——有阿父在,还需要先生这种东西吗?阿父到底想哪儿去了呀?!
他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却被张良脸上忽然绽开的笑意给惊得再次怔住了。
次日早上,张不疑便看到自家阿父领着一个先生进了家里——以一种分外诡异的气氛。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张不疑觉得他快有点不认识他阿父了。张不疑见过阿父独自一人看书时的静谧,见过阿父和阿娘说话时的温和客气,见过阿父言及兵法时的绵里藏针,却从没见过他阿父这样——带着三分期待,三分欣喜,三分温柔与一分不肯定。
阿父唤那人“无繇”时的神色让张不疑想起了上次阿娘在街上买回来一件裙子,换上了之后等着阿父回来时的不安……
这个念头把张不疑妥妥地惊悚了一把。
然而与那一日阿父倦极归来后匆匆打了一声招呼便就寝不同——那个人对阿父的每一句话都报以微笑,明净得与对方如出一辙,两人默契得像生来便如此。
颜路应了张良的请求,搬到司徒府,做张不疑的老师——虽然,由于张良和颜路近乎形影不离的状况,每次上课张不疑基本上是同时面对两位老师——还是教学思想如出一辙的两位。
种种压力摧残得张不疑那段时间整个人都精神恹恹,以致于周氏对儿子的身体忧心忡忡,忍不住跟丈夫提了一句——于是隔天,颜路顺便替给张不疑看了看脉。
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张不疑也确实日渐恢复了——也许曾经起过做点什么事情把无繇先生“请”出家门的念头,然而在某一日,张不疑无意间撞见先生为自家阿父把脉之后,张不疑彻底安静了——和他的担忧相比,自然是阿父的健康更要紧。
而实际上,除去心底莫名其妙的不安之外,张不疑对颜路也实在讨厌不起来。
那个人有着和他阿父看起来相似却完全不同的笑容。如果说他阿父看人时的浅笑是倒映在水面上碎裂的阳光,一眼望去璀璨生辉却触手冰凉,那么这个人的笑容则是三月里飘飞的细雨,触手温软,融情入骨。
——没看到每天找来司徒府看病的百姓看着他的表情都像看自家人一样么?
张不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得做好和阿娘相依为命的准备吗?
他想,他知道了阿父身上曾经有过的气质是什么——无所属。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但局势的变化到底超出了张不疑的预料。当刘邦带着萧何樊哙等人进了司徒府,笑呵呵地和他阿父“叙旧”时,张不疑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阿父曾对他提过,去年八月时秦军将领章邯杀了武信侯(注:项梁),围赵王歇于巨鹿,十月时怀王迁都彭城,命项羽与刘邦分兵救赵。
——传说中要去救赵王的人都驻扎到了颍川算是几个意思呢?!
几天之后,张不疑听到阿父对阿娘说:“阿淑,收拾行李,我们随沛公离开。”
韩国的司徒随着沛公的军队离开,对于这诡异至极的安排,张不疑却看不到任何人提出异议——仿佛本该如此。甚至连留在颍川的先生,在去阳翟之前,也不过对阿父道了一声“多加小心,当心身体”,仅此而已。
那时,距他阿父成为韩司徒,不过一年。
而多年后,张不疑知道了当年看似无波无澜的“搬家”背后的真相,看到旁人对韩王成应允沛公以阳翟借司徒的行为嗤之以鼻时,终究,只是沉默。
——韩王成,那般野心……怎么能不担心阿父一去不返?
——阿父对复韩而言具有什么样的意义,韩王成不是不知道吧?不然阿父在颍川游战时,他何必安排人手“照顾”阿父呢?
——而若不是先生选择去往阳翟,这样一笔交易,哪里能成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想帮阿娘留住阿父的娃……作者表示张不疑很心酸……
☆、【第五章】攻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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