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离我中原甚远,又因令狐冲犯了错,正被我勒令闭门思过,每日花半个时辰对着我阐发剑道,好好领悟那“诚心正意”四字,我脱不开身。思量再三,便将二弟子劳德诺和五弟子高根明一块儿派下山,去福建一趟,暗中盯着青城派,以防不测。
我道:“德诺、根明。此番你们去福建,乃是得到消息,那青城派或有图谋,福建那地方与中原没甚么联系,你们且小心着些。”
高根明素来心思单纯,又因令狐冲的缘故,对青城派毫无好感,没有什么想法便和劳德诺下了山。
只是劳德诺,我心底悄然叹了口气。他这些年的行迹虽是仍然事我诚诚恳恳,却不忠便是了。我不清楚他究竟本来便是别派的探子,拜入我门下早已心怀不轨;抑或是半途遭了利诱威逼,方才动了不该的心思。但自从季师弟一回忽然告诉我“大宝号”有些问题开始,华山真正的内门消息,我再也没与他说起过。
按我往日性格,便直接将他逐出师门、废去武功。只是他背后那人是谁我隐隐猜得到,不好直接动手。
我来到书房中,便见令狐冲靠着窗坐在案边,身子靠着墙,头上盖着本书,倒在窗轩上。见他这幅懒懒散散的模样,我脸色一沉,没好气得走过去,拿下那本覆盖着他脸挡住阳光的《松源剑道心解》,却见他闭着眼,呼吸绵长,却是睡着了。
我眉头微蹙,心头一软,把书本合起来,悄无声息得放在他的桌子旁,转身便要离去。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回头一看,就见令狐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看着我,清亮的褐色眸子里有些痴怔。
我立在门口,淡淡得到:“醒了?”他立刻侧头避开我的眼睛,跳下了塌,讪讪道:“师父。”
我道:“醒了便随我去剑堂。”
他见我没有责备他散漫,立刻紧紧跟了上来。在路上他开口问道:“师父,去剑堂做甚么?”
我没有回头,道:“论剑。”
他哀怨的声音自后传来,不必回头我也能想到那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师父——”
对令狐冲这样性子的人,真要罚他,反而作用不显。但要求他日日不辍苦思冥想阐发剑道,无疑是件异常折磨的事。他虽然一贯口齿伶俐、能言会道,但论剑和插科打诨却压根不一样,后者考验的不过是思路敏捷,前者却要用心耗神、体悟深邃。
前些日子的论剑,或在书房,或在后山中,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也不知道这小子识不识的我暗中的存意。
在剑堂中,我二人拜会完毕,我便带他向堂后走去,穿过祖宗先辈的灵位,打开木门,入目便是一间布置简素的后屋。墙上挂着几幅古旧的人物画像,一幅字正对着门:辩道明心,房内一角摆了株矮松。
我示意令狐冲与我在地上的两个蒲团上坐下,令狐冲深深吸了口气,面色肃穆,开口缓缓论剑。我微微垂着眼,他虽然是个不羁的性子,但遇到与剑有关的事情,却认真严肃,没有半分随意调笑。我明白他自幼习剑,剑对于他,早就和我一样,是此生中最严肃最神圣的事物,容不下半分的亵渎。
我让他“诚心正意”,要他正的并非他的剑心,而是望他待人处事时候,稍稍注意些,莫要一味惹是生非,得罪了江湖同道。他这一次将位列‘青城四秀’之首的侯人英、洪人雄踢下酒楼,致使他二人的师父余沧海写信来我这里,我虽虚与委蛇,责罚了令狐冲,但在心中自也是有几分微妙的得意。毕竟他闹归闹,此番丢脸的依旧是青城派,那“青城四秀”比不上我华山首徒,亦算替本派争光。但下一次,却不定有这么好运了。
到了半个时辰,令狐冲终于停下,长长舒了口气,浑身懒下来,脸上露出的庆幸之色。我见状只微微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我问道:“冲儿,你论剑至今,算来是第几日了?”
他老老实实道:“禀师父,第二十五日了。”
我应了一声,话锋一转:“哦。那你可知你究竟错在了何处?”
他低下头,悄悄觑我,道:“不守门规,惹是生非,得罪江湖朋友,嗯,还有,这个,未尽表率之责,连累了六师弟……”我见他吞吞吐吐,绞尽脑汁得想着自己的罪名,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他这般模样那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英气在。
我见他又委屈又可怜得瞧着我,想到他这几日受的教训,也是不轻了。便开口道:“罢了。你若是觉着他人名不副实,自己知道便是了。”
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座下有四个弟子,在江湖中也算是年轻一辈的不错好手,便被人叫了“英雄豪杰、青城四秀”。令狐冲素来心高气傲,又意气任情,听与他在一起的陆师侄说,他不过是因为觉着这外号与那四人的行径有悖,听着大大可恶,便在酒楼上这般惹下事。
我对他道:“江湖上学武之人的外号甚多,个个都是过甚其辞,甚么‘威震天南’,又是甚么‘追风侠’、‘草上飞’等等,你又怎管得了这许多?人家要叫‘英雄豪杰’,你尽管让他叫。他的所作所为倘若确是英雄豪杰行径,自是对他钦佩结交还来不及,怎能稍起仇视之心?但如他不是英雄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人人齿冷,自又何必理会?”
令狐冲似乎是若有所思,默默得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我前些日子教你练的内功,现下如何了?”
他道:“师父,已然略有小成了。”当下把手腕伸到我面前,我伸手搭脉,运起内力,便觉察到他体内那一丝绵绵之力,已然成型。我心下虽是满意,却不免讽道:“听大有说,你把这门功夫用作了喝酒,倒也是物尽其用。”
令狐冲脸上一红,想来是想起了那日和一个乞丐打赌,骗得好酒的事,声音轻微得道:“那猴儿酒,徒儿确实只喝了一口,而且好歹也给了银子,不算欺了人家。”
我无意和他纠缠在这等没头没脑的事情上,淡淡道:“你既然练出了紫霞内力,为师这本紫霞秘笈,便可传于你了。”
令狐冲闻言一呆,紫霞神功是我华山派镇派秘典,素来只有掌门传人可练。我前些日子里让他练习的心法口诀,正是其中的前篇。他仓皇得起身磕头道:“师父,这使不得。这、这……”
我见他抓耳挠腮,慌乱得口不能言,不由伸手搭在他的臂上。我道:“莫要多想,你是我华山下一辈的首徒,自然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
他摇摇头道:“师父,我没想过。”他一眨不眨得盯着我,眼睛里头竟是明明白白的诚挚,和某种尚不明了的沉沉情绪。忽地令我心底浮起一丝暖意。
我道:“为师二十岁便习紫霞,二十三岁继承掌门。你如今也二十三了,有甚么使不得的。如今武林不太平,你素又跳脱,为师不过是怕这门功夫不慎断绝,早些传你罢了。”
他静静看着我,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或欣喜或悲哀或痛楚,竟复杂异常,让我心头有些惘然。他郑重得接过我手中的那本书目中坚定,只道:“是,师父。”
我亦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幸喜,他这般出色,我华山亦是后继有人。
我嘱咐令狐冲这些日子中仔细揣摩紫霞神功,认真习武。过了半个月,被我派下山去的劳德诺突然自福建捎上来短短一句话:
林家灭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这个梗了,召唤BBS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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