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有些怔愣的抬眼,好像隐约知道九霄接下来要说什么,心口一窝小狐狸开始不安分的蹦蹦跶跶,不安中藏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叫他几乎想开口截断九霄的话或者找个借口离开主殿。九霄在白离要将想法付诸实践之前伸手按住他双肩,认真的直视他的双目,极温和又极坚定的道:“白离,你我的寿元同日月一样悠长,一个人未免寂寞,可你要找旁人,那绝对不行。这天地之广大,岁月之长久,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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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在白离要将想法付诸实践之前伸手按住他双肩,认真的直视他的双目,极温和又极坚定的道:“白离,你我的寿元同日月一样悠长,一个人未免寂寞,但你要找旁人,那绝对不行。这天地之广大,岁月之久长,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可好?”
耳边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先恐后的说‘好’,白离想答应他,然而羽王的话浮现在脑中,那个‘好’字便哽在喉头,将喉咙都硌得隐隐作痛。他见多了上界神人下凡历劫,重归神位之时早不是从前心境,再是刻骨铭心的爱恨也不过换来一场唏嘘。凤凰涅盘与此相似,这时答应的爽快,九霄重生后若又回复凤族本性,却叫他情何以堪?
白离久久不答,九霄的目光也随之暗淡,他垂下眼略勾了嘴角,正要说话,白离终究硬不下心肠,结巴道:“等、等你涅盘后再说罢。”
九霄顿了顿,重又微笑起来,柔声道:“我便当你应了。”说着双手收拢,想将白离揽在怀里。不料怀中银芒一闪,小小的白狐狸从委顿于榻的衣袍中挣扎出来,四肢并拢着蹲坐在榻边,用略有些发紧的声音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九霄哭笑不得,只得无可奈何的将白狐抱到床榻内侧,将它放在了枕边,见白狐立刻闭上双眼,眼皮还在颤抖,难得生了促狭之意,贴近那对毛茸茸的白耳朵,呵气一般的道:“不过是受七日劫火罢了,信我。”那一双尖尖的小耳朵果然敏感的动了动。
九霄一身灵力被羽王封住,小小的戏弄过白离后又觉得困倦,心满意足的合上眼,不过片刻便沉沉的睡着了。他却不知身侧的白离心中欣悦渐消,唯余酸楚,睁开眼看了九霄半晌,尖尖的嘴巴在他唇角轻轻一触,趴回原位时眼睫下的毛发已有些濡湿了。
不过一晚,羽王九容就将诸事准备停当,隔日就要把又一次陷入昏睡的九霄移入沉香阁。白离眼巴巴的瞅着九霄被带走,心里一阵生疼,被九容清泠泠的目光一扫,这才忍住了将九霄夺回的冲动。
九容也没嘱咐要怎么安排白离,却差遣黄衣同息桐殿总管并大丹殿主事一起负责选侍延后等事宜,留了黄羽在白离身边伺候。白离怏怏不乐的打不起精神,黄羽卖力说话逗趣都不管用,最后还是白离见黄羽一脸为难,干脆叫人将藤床抬到外间躺着晒太阳。
发了半天呆,白离忽而想起这大半个月竟然没再收到青丘的传讯。以白歆谨慎守礼的性子,就算宫中无事,也该每隔两日与白离汇报情况讯问归期,若是族中有急事,就更应立刻告知他,断无如此长的时日不闻音讯之理。白离指尖转动掐了个法诀,面前的空气泛出水一样的波澜,透明的纹路徐徐扩展,现出一个倚着水榭凭栏,愁眉不展的黑发少年来。
白离有些意外,又觉得很是亲切,不由唤道:“如墨。”
幻象中的少年不自觉的直起腰,一脸惊讶的回过头,又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只有远处轮值垂首默立侍人,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对着空无一人的湖面道:“王上?”
白离被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想笑,沉郁的心情也松快了些,带着笑意应了一声,道:“怎么白歆不在吗?”白离与白歆身上各带了一片附了青蚨精魄的玉珏,若是白离出游或者白歆替他离开青丘处理族中事务时,便靠此相互联系。现在幻术显现出的却是如墨,想来是白歆预料自己外出时日不短,将玉珏交给如墨的缘故。
如墨扬起的嘴角往下一撇,哭丧着脸道:“前些日子苍梧青狐中的郁溪一支不知为何接连有幼狐走失,青狐族长不明究竟,又不敢随意上报,后来有幸存的狐狸到青丘求援,宫中方知郁溪一支已然灭族了。大总管本是要立刻告知王上的,但不知为何幻术失灵,派遣去东海和梧宫的人也打听不到您的下落。大总管无法,只得请四位长老代以处理宫务,自己先动身往苍梧,两日前传讯说好似见到了尺郭,又说若是再过三日得不到他传话,任何人都不要再往苍梧打探,一切等您回来再说。可这都两天了,大总管那里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白离不料族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那些柔软缠绵的风月心思一瞬间都淡了,长眉轻拢,镇定道:“天郭虽以鬼为饭,以雾为浆,却是常处东南且极少远离居所,如何会出现在苍梧?白歆只说好似,可有说是在何时、何地见到尺郭?此物是否有异常之处?”
如墨被他声音中的冷静感染,稍稍克制了下激动的情绪,想了想道:“大总管言语含糊,像是匆忙下发出的讯息,没有提及见到尺郭的情形。”
白离道:“来青丘求援的青狐现在何处?”
如墨道:“他失了族群无处可去,由大总管做主留在宫中了。”
白离思忖片刻,道:“通知苍梧近旁的各部族长,做好迁徙准备,但族人近期皆不得远行,也不能私传流言以致族人忐忑无措。另外让长老们挑几个可靠的人往苍梧边境,不需进入苍梧境内,只留心有无异象和白歆消息便是。若再找到逃出来的青狐,尽快送往青丘外境。族中若有人惊慌,需得用心安抚。”他停了一停,抬头往远处看去,目光好像能穿透重重殿阁,看到最深处的、九霄所在沉香阁。白离转瞬又垂下眼,道:“我即刻便回。”
他停了一停,抬头往远处看去,目光好像能穿透重重殿阁,看到最深处的、九霄所在沉香阁,转瞬却又垂下眼,道:“我即刻便回。”
白离见如墨将吩咐都记下了,干脆的截断幻术,唤来黄羽同她说了族中有事需立刻返回,请她向羽王转达拜别之意,想了想又道:“苍梧现有些不妥,具体情况我暂时还不知晓,但想来并不止波及狐族一族。羽族一贯消息灵通,梧宫中若有收到苍梧来的讯息,能否遣人告知我?”
黄羽先是吃了一惊,以为白离连九霄涅盘也不愿相陪,心中有些怨怪之意,等白离一番话说完方知是误会了,忙应了一声,道:“殿下的话黄羽定会一字不差的转告王上,若有消息,我自然亲去青丘说与殿下知道。”
白离微微颔首,道:“多谢。”
黄羽见他笑容淡淡的,眼中神情凝重,不由咬了咬唇,迟疑道:“殿下真的不能等凤君涅盘之后再回去么?”
白离静了一会,终是摇首道:“抱歉。”白离心中却清楚,撇开他自罗刹江一战后修为大损不说,此时宫中无人照管,他需得回青丘主持族中事务,无论如何也去不得苍梧,晚一天再回其实也无大碍。这样急的赶回去,一是忧心白歆,二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涅盘后冷漠的九霄,但又不忍在此时无故离开。现在也好,他回了青丘,若是九霄重生后不念旧情,也免去许多尴尬。
虽然这样想,白离仍不免心头一阵绞痛,脸色便有些不好。黄羽只当白离本也不愿离去,不知道狐族中出了什么大事,倒也不敢再问了,径直引了白离出去。
白离到了狐宫中首要之事便是招来四位长老问清族中近况,各部呈上来的重要文牒连同已经发下的文牒副本理清之后一并送到主殿,又当面嘱咐了苍梧之事如何应对,才让如墨将青狐传上殿来细细询问,几位长老则在一边旁听。
青狐退下之后白离转下下手,淡然道:“几位长老如何看。”
四位长老对视片刻,大长老上前一步,行了礼道:“依这小狐所说,苍梧阴气缭绕,尽日风雨,夜间竟有众鬼行于郁溪之畔。加之大总管在苍梧见到尺郭郭,我四人曾经商讨过,皆以为当是鬼母出世了,只是不知为何找上我族。”
白离抬手示意大长老回座,颔首道:“我也是如此猜想。至于鬼母针对我族,也许是因郁溪的缘故。只是苍梧本为重华帝君巡行之地,正气充盈,原不该生出鬼魅之物。何况呼风唤雨,向来是龙族所长,以鬼母之能,尚且做不到如此。”说到此处,白离忽而想起同天女魃分别时她满是疑虑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沉。
大长老若有所思的道:“那依王上所见,在苍梧的除了鬼母,尚有龙族?但寻常龙族受上界管束,并不能随意布雨,若说是蛟,却不知哪头蛟有此等能耐。”
就是应龙真的走脱,他也没办法飞去苍梧抓他回龙王塚。白离暂且抛下心头疑惑,正色道:“这些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当下最要紧的是将白歆救回。不过他既有传讯,诸位就依他所说,如常处理族务便是,我自当请合适的人前去探看。”
四位长老听他这样说,就知白离已经交待完了,纷纷告退,走前道:“王上的记忆既然已彻底恢复,族中俱都安心了。”
白离含笑将长老们送走,又同如墨道:“迟些还得教你去一趟黑水,见了延维君,要将此事悉数告知,请他去救白歆。就说百年前我二人之约,这就算应了。”延维乃是苗民主神,常紫衣旃冠,长了蛇的身子,却生着两个头,形容十分古怪,法力倒是高强。百年前白离去黑水游玩时无意中撞见延维蜕皮,极巧的帮了他们一把,便得了延维一个人情。白歆并不止是青丘大总管,也是白离义兄,白离幼时修行起卧几乎都与白歆在一处,感情比跟真正嫡亲的长姐白颜更加亲密。白离虽知白歆为人稳重,苍梧的情况也没有坏到极处,但这个人情他倒觉得用的不冤。
如墨得了话,却不忙去做准备,他并没发现到白离眼中的郁色,在旁伺候了一阵,仍是耐不住好奇,问道:“王上从梧宫来,怎么不见凤君?”
白离正低着头去看送来的文牒,闻言持着文牒的手一顿,淡淡道:“凤君又不是狐狸,自然有他的事要做,总不能一直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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