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窗栅上,阳光从窗纸滤了进来,柔柔地打了一圈边。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这屋里冷冷清清,倒是刚好。齐琅只穿了一层白色薄衫,瞧着脖梗子还有些细汗冒出来。李渐说,这里还是太空了。齐琅故作正色,说你来了,占地方,可也挤了。他们二人一时都有许多话要讲,可是真到了眼跟前,竟不知从何说起。互相盯了半晌,两个人都没忍住开始笑。笑着李渐就走过去,说算了,一月没见,就是想好好看你,说话也不急这半刻。他真依言上上下下动着眼珠子。齐琅说你可是想着一会儿从哪下刀把我剖了。李渐就笑得更盛:那倒不是,我是想着一会儿从哪下嘴。
他们说了一会混话,齐琅看着李渐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想起二月在城门楼子,那个腰杆笔直,浑身棱角的年轻人。三月下来,他脸上还是多了很多不明不白、欲语还休的东西,恍然不似个二十出头的,比自己那时,又老成了许多。心下叹息跟着他在一块,也不觉得自己真就比他大上多少。眼见日头沉下去了,传来两声敲门:“大人,将军,我是琮儿。”齐琅便应了声:“进来。”
“在这等时候打扰你们,真真是个苦差事。”陆琮意有所指地抿嘴,“我怕那些下人们没眼色,就硬着头皮跑这一趟。时候不早了,二位去把晚膳用了吧。或者一会儿我差人把吃食送进来。”
“我们一会儿便下去。”
陆琮点了个头出去了。李渐叹,这小子当真是个人物,你差我去拿了牌子找他时,他便识破了你那套说辞,可想你必是有理由的,也不说破。齐琅问你可看出他多大。李渐猜,可有十八九?
“乱讲。人家上个月刚过了生辰,陪我在那书库里翻了一天。叫我生生给忘了,对他不住。今年可是二十又四了。”
李渐闻言倒真吓了一跳:“看不出竟比我年长,之前可怠慢了。”
齐琅点头:“也不知该说他机灵天真,还是你老气横秋。”
李渐嬉笑:“听你这意思,必是后者。”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李渐看着那个背影,没来由生出许多感慨。以前总是念着想着,憎恨着,羡慕着,喜欢着,最后就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莽撞着想要攥在怀里不放手。如今碰也碰过了,抱也抱过了,竟是慎重起来,只是看着他行走说笑的模样,也自行欢喜,自行感激。想是离别这些日子,再加上诸多事故对他不住,有些惭愧,缩手缩脚的,想着往后日子还长,便忍不住来了些自得的豪情。这些都涌在心里,口中是不曾说半个字。
几日后。
泷关的许苑许老将军即使再是傻子,也看出这一行人不寻常。
打头的那个面白俊逸,乌发黑得夺目,一双眸子拢着些自有气魄的光。他旁边跟着的二人虽俱是粗布衣裳,细看也是乔装打扮过的。后面还跟了不少随从,眼瞅着冲着城门就来了。
许苑不知来者何人,下去走到跟前,正要开口。就见那白衣男子伸出只手来,手臂上三条伤痕甚是骇人,然而更骇人的是他手上那个令牌。
许苑赶忙跪下了,问可是大人本人亲自来我泷关。
齐琅说,此事不宜张扬,你起来,当我寻常客人便可。
他回头对着李渐和孔滇:“二位将军,我们怕是得在这住上一阵。”
二人点头应了。
这天是五月二十。孔滇接到飞鸽传书,本要往李渐那送信,没想到他们二人已经先到了咸平,说时间不多,要去井城查一档子过节。齐琅李渐,凌翊凌绍,四个人全都想到了一处。孔滇就觉着,往后的日子是要热闹起来了。
只剩陆琮一人,留守晏阳,好不寂寞。
十八
从泷关眺望井城风光,车水马龙,来往民众不少,甚是热闹。
“听说原先咸平也是这般模样的,叫我那叔祖父屠了回城,从此便沉寂了。”齐琅话刚一出口,蓦地想起李渐的外祖和舅舅均是死在那回屠杀中,执刀的还是自己的爹,赶忙缄了口。
李渐看他脸色不对,宽慰一句:“无妨,祖上的事,我们做不得数。”
死人他是未曾谋面,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连娘都能原谅了爹,他为何要为这陈年旧债与身边人过不去。于是专心想起眼前事来:“上次陆琮一个人说要来探探那二人的口风,我说井城凶险,给拦住了。这次我带着孔滇帮你查那凌静便好,何苦你亲自跑出来?”
齐琅转过脸去看他:“你是不愿意我来么?”
李渐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我是想你来的,我能陪着你,比什么都好。可是道理上,你还是该在城里待着养伤才是。”
“别管那些个道理了。”齐琅继续转回去看着井城的方向:“他二人这次向你求救,还拿自己的爹当筹码,绝不是寻常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李渐顿了半晌。“那凌翊看着是个狡猾的,凌绍倒的确是个豪杰,我见他对哥哥忠心耿耿,想必哥哥也不会太过黑心肠。我对凌老头的命兴趣不大,可是看他们的意思,摆明了七年前这事背后有些内幕,而那一代人里活着的,也就凌老头和那凌静可能知道些乾坤。假若只是我身边三个人被杀了,如今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可置之不理,你我过开心日子去。可是凌家现在难保对泷州没有野心,那三人牵扯了凌家、景伯、我,还有你。我怕放着不管,哪天丢了泷州事小,你再把命赔进去,我可要悔死了。”
齐琅动容,他何尝不是怕李渐也因此丢了命:“也就是说,这二人你是要救了。”
李渐点头:“如果不是各为其主,我倒想交了凌绍这个朋友。先救出来,许他个人情。然后细细再问。”
今日井家酒肆气氛十分不对。
要说起来,就是以往团团围在说书人身边的人流略有分散。分散的原因是大厅某处一方桌,围坐了四名男子,看着好不醒目。一位黄白衣冠,面色沉静;一位湖蓝褂子,后颈根子上支棱着乱发;另二位衣饰一灰一红,面容有几分相似。俱是青年才俊的好样子。四周的酒客,不知情的,便在底下猜测,说这是谁家的公子们结伴出游;心怀鬼胎的,看见其中两个生面孔,周围几桌似乎都是他们的人,便也不敢轻易动了。
凌翊看见李渐,先调笑般唤了一句“胡先生”。李渐也不含糊,应声“林兄”,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凌翊凌绍二人都是没见过齐琅的,见这位身姿不凡,若说是武人,模样似乎俊秀了些,若说是文人,身量又很结实,眉眼间的气魄掩也掩不住。二人都是一边好奇一边警惕了起来。李渐看见他们目光不肯移开,便指了齐琅说:“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陆大人。下人们都是他带来的。”凌家兄弟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还要多谢陆大人了。”凌绍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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