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听见身后的司见颐低声问:“苏公子喜欢这个?”
苏晚也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添了几分窘涩,回身道:“伞还我。”
司见颐讪脸笑开,“不说好,今日是我为苏公子你打一程伞吗?说好怎能不算数的。”
也不应苏晚说的自顾自地抬眼看了天色,又说:“现在还早,到漓江泛舟倒是不错……苏公子觉得如何?”
“你若是高兴就自个儿去。”
苏晚不想再与他纠缠,说罢就转身走了,拐进了一处清冷巷陌。
司见颐不出所料是跟来了,在身后唤他:“苏公子。”
苏晚只当是没听见,没走多远步伐却是慢了下来,忽觉眼前花白,一阵目眩,仿佛踏着湖上扁舟,晃荡得他几乎站不稳,伸手摸索想是寻个扶持,还未寻着便被人执着他手拉进怀里。
司见颐知道他身上患病是不得久见日光,也没想要为难的,却是没料他会这般负气自己走了。
见苏晚神色恍惚地靠依在怀里,额上渗着薄汗,想来难受得紧的,却还在挣动。司见颐一手稳住伞道:“别挣了,苏公子纵是恼气我,也别拿自己的病来撒气。”
拢在他肩上的手却骤然紧了几分,声音低响在耳畔,竟少了平素里的轻佻,添了那么些不容置喙的沉稳。温润的气息合着款款的木樨香,舒服得让人喉间升起一阵薄凉。
见他动作顿停,司见颐才道:“回客栈去吧。”
◇
回到客栈的时候清溪刚巧就在客堂,见他们就忙不迭地跑过来。
接过司见颐递过的伞,边是唤了人斟茶水过来,边自个儿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盛会的见闻,好不兴致的模样。
苏晚不太自在地别开脸去,神色看来是已经好些了,便不着痕迹地脱开司见颐扶持的手。
司见颐心中笑开,想说些什么又是怕他生气了,便是朝清溪问道:“可是买到要买的了?”
清溪忽地红了脸颊,好看得朝霞似的,刚才还口舌伶俐得很的说东说西,现下倒显得笨拙了,含糊地道:“也就不知棠裳姑娘是肯收不肯收……”
司见颐笑了起来:“你不送去又怎么知道?”
清溪立马是满目期待地盯着苏晚,声音低低:“公子,待回去后……公子我……”
“你自己给她拿去吧。我带去的话纵是不想收,棠裳也会收下。”
清溪听了,攥了攥手点头。
苏晚也不多说就回客房去了,前脚刚是迈进房门,清溪在后头追了过来唤住了他,嚷道:“公子,那个……刚才是忘了,这个给你。”
苏晚看着他亟亟地在袖里掏,边掏边说着:“我在大街上听人家说,清音寺的青元天君灵验着呢,患病难愈的祈个福准好,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反正是来了,我想就给公子你求个了。”
一黄纸红线相系的平安符,清溪端正地放在自己手里,笑得不甚好意思的。
苏晚接到手里,暖意漾漾的,霎时也不知该是说什么。清溪倒想得天真,欢喜地道:“那天君要真的是灵验,公子的病兴许真能痊愈了。”
苏晚眼里泛起一丝笑,看着眼前细眉明目的少年,轻道了句:“谢了。”
小心翼翼地把那祈福的平安符收进怀里,送走了清溪,这才进到房里小寐去。
恍恍惚惚的一场梦,竟是梦见往日自己与苏棠初到长生院的事。
那时先生在麓庭看他习字,花几上放着的一盆杜鹃开得很是好看。
先生笑着说,字如其身,你的字稳静,不像你爹,一笔一划都狂妄张扬得很。本来就是口舌轻佻的人,还没点儿医者的德行。
殷峦说这话时半分不屑半分沉郁,叫人看不清明。
苏晚停了落笔,正襟而坐的问,那是好,还是不好?
研磨药叶的声音细细地响,绵绵延延,耳鬓厮磨似的。
殷峦眉眼不抬,漠然应道:好。
他与苏棠两人,曾和苏合在乘天住了好些年。
只记得那人玉冠黑发,常是一袭青衫,意气风发,每至冬季便对案而坐,看着半院的傲雪寒梅,把盏临风,两袖酒香,千杯不醉。
但待到如今,苏合的容貌他早就记不清了。
向先生问起,先生也只笑说:你不记得倒好,不记得,才不会不舍得。
不记得,才不会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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