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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见他不应声,又说:“你好久不出过门,往后我过几日便看你来,同你到外头走走,可好?”

苏晚思量着托辞,正时昙衫就托了小案送茶上来,刚好叫这话给撂了两人便静在一旁。昙衫将小案置下掭火煮茶,又走来案边将个小方盒端苏晚跟前,好不得意地说:“公子你瞧,这是个隔壁小合院主人家送来的礼,昙衫替你给收了。”

苏晚就着她手接过来,合手端着,一边摩挲描画着那雕花盒面问:“怎来的礼?”

“说是新迁进的住客,给邻舍家招呼声,便带了小礼来。”昙衫笑了笑,替他打开铜扣,里头放的香材不足半掌宽长,上头覆着一面薄如蝉翼的纸,“看是香材来的,我想公子该欢喜,便擅自收下了。”

苏晚蹙了蹙眉头,又将那盒子凑到鼻畔来,半晌道:“鄞阳石沉香来的?”

“那是,听说就是鄞阳人,到乘天寻医养病的。”昙衫烫过茶过来放下。

苏晚阖上香盒问:“礼你既收下来,可曾谢过人家?”

昙衫摇头,“还听公子吩咐,我好还礼去哩。”

苏晚思量着不做声,等茶好过,才开声与昙衫说:“内房箧笼里有木樨香,是个折枝花盒盛着,你取去还吧。”

昙衫一听,却不情愿,委着声说:“那笼里的木樨好得很,要来还这礼怎得?”

旁边纪云却笑了,占了话来说:“你家公子有心思的,你取去还便是。”

昙衫又问:“是甚意思?”

纪云说:“合香里有一种取炼蜜与木樨、石沉香作和而成,唤做咏手香。和香时下香材有先次之分,沉香先落,木樨其后,便有了‘木樨谢沉香’的说法,你家公子正是想讨了这意思,唤你去还,你便依着还去罢。”

“却是纪先生最懂得公子心思了。”昙衫轻声赞羡,便起身到内房取香去了。

这话二人听着,各有思量,都不说话了,待过半晌苏晚才伸手去探杯壁道:“茶要凉了。”

纪云回神过来,应作一声,才慢腾腾端了茶盅来呷了口,又抬眼看着苏晚,顿时心绪浮离,万般怅然,一个制不住便问:“苏晚,若然那人寻你来,你是不是就肯与他一起了?”

苏晚没来得及应话,凝了脸色,纪云却又续了上来,道:“你说你只想寻着一人待你好,不管是何人都可以不是,我……”

话说至此却是顿住了,苏晚神色淡了下去,只一手捂着茶盅,话里半分笑意,半分澹然,说:“如今我心里有数,我是寻不到这么一个人,便再不要寻了。我使不着谁来待我好,如此过一辈子,也没甚不好。”

“苏晚……”

“没别的事你便早些回罢,勿要耽搁了学堂里的事。”

纪云心里顿时明白透了,片刻了才叹气似地笑出一声来,站起身道:“我晓得了,那我过几日再来。”

苏晚不应话,只等他动作。也不晓得纪云与自己这般两厢无话对持了多久,才听得着纪云走开两步的声响,衣裾悉悉,两步开外便顿足站住,停当半晌才出房去。

那扇门推开时响了下,又叩上,那声竟沉得要紧。一声入耳,苏晚心里反觉万籁俱静,仿是好多年前身在长生院清庭,自己每日就坐那书案前候着纪云来,总听得这么一声响,见他来时欣喜,去时怅然。往日曾这般爱过念过这人,怎以为放不下的,却也放得下了。

正时昙衫取了东西回来,见座上空了,也不多问,将那香盒搁在案上便过来收茶,瞧苏晚空了心思坐那儿,便寻了话来,说:“那木樨取来还了礼亦好,我瞧公子平素是不欢喜木樨香的,再好的放着也是浪费了。”

苏晚心下有什么乍地一沉,落水三尺,竟尘烟万丈。

司见颐足不出户又过得两日,只取了几本卷籍来每日傍在那阁楼窗前百无聊赖翻着看,那边白亭给端午膳上来,置了一对白玉碗筷在跟前,又起出几碟装摆得好看的小菜和一小盅香口米粥,手上边忙活,嘴上边也不停,尽说闲话杂事来听,司见颐嫌他聒噪,拿书脊敲那案边道:“把声收了,怎得你话个没完的?”

白亭立马便噤声,不足半晌却又嘟嚷道:“正想是给殿下你说住小居里头那公子的事儿呢……”

司见颐怔了阵,责道:“要你讲话东拉西扯的,说,那公子什么事?”

白亭瘪瘪嘴,“这哪东拉西扯了,瞧人家说书的不也得有个铺垫儿么……”

司见颐不觉心里好笑,这白亭的嘴舌逞起来,确跟素栈像得很。

“那好,往后你就使不着随我回昌应了,我同素栈说,她这小弟死心塌地要留乘天,在那茶楼里榕树边儿,当说书先生去。”

白亭哭笑不得,忙一脸委屈地讨饶道:“殿下怎得这样待我……小的是知道殿下惦着那公子的事,还特意费了心思打听去的。”

司见颐啪地一收扇子,掌着扇柄横手朝他额上敲去:“如此还不快说!”

白亭摸着头壳应过是,便说个不住。

也不晓得他是使的什么门路,真打听得够仔细了,打听得来那公子是何处人氏,还知道他往时是长生院的医士,说不晓得是不是疫灾时受过病撂了根儿,才致得双目失明,只在家里做些香药,好些的便着人拿到浮香堂里寄放着卖,平素里不爱与人往来,就得一个伺候起居的丫鬟。

连那家昙衫姑娘平素出门给买得什么吃用回去,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司见颐一边舀着粥,一边出了神似的听着他说,说前些日那昙衫姑娘就在街口绸铺要了好些缎子,整整齐齐够做两件成衣的,司见颐摸着碗边惦想,这八月天,转凉时,也该是加加衣裳,旧患未愈又着了新病怎么了得?又听白亭提到福临楼的莲子桂花糕,晓得他最是爱吃甜的,仍旧没变,不觉笑了开来。

白亭看他听得合心合意,更是说得起劲,刚说到那日到小居里去的人,便倏忽见司见颐眸色趋淡,白亭晓得着了不该着的了,赶紧闭嘴,正想寻个别话绕过去,却是司见颐径自开口问他:“晓得那是什么人来么?”

白亭楞了阵子,支吾应话:“道是学堂里的教书的先生,偶尔来看看那公子,想是交情甚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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