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注定……命里注定……”怜筝愣着,重复了几遍,若有所悟。
“既然又是这签,也是缘分……”庙祝苦笑着,念出了签文:“上善若水水三千,不料真龙化清泉。万物负阴而抱阳,吾独雌牝乱人间。”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这一段话出自《道德经》,前程能够称得上‘上善若水’,姑娘所爱之人贵不可当,前程似锦……只是……水者,女子也……那个人,怕是个女子……”他压低的声音令怜筝一颤,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看来是真的了……”庙祝神色坦然,“本来这只是一种解释,另外还有两种就是此人命中桃花缠身,为水所溺;或是青龙属水,主西方,此人将要西行。”怜筝看着他,目瞪口呆。
庙祝微笑:“姑娘莫要担忧,我不是俗世人,不以俗世观点待物,纵使姑娘真的喜欢了一介女子,也无甚,所谓‘世间万物皆有情,何苦执着阴阳间’,这感情从来不可理喻。”他看向远方,目光渺远:“当年我有个道兄,清秀动人,兼具阴阳之美,啧……可惜……”他恍然清醒,抱歉一笑,道:“不好意思,扯远了。”
怜筝恍若无闻,只是呆然。庙祝轻咳一声,说道:“月前我在白马寺也给人解了这么一个签,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万事真是机巧啊——话说回来,姑娘,那人若是西行,路有凶险,千万要她小心才是,切切,切切。”他从怀里掏了个护身符出来,歉然一笑:“在下没什么能力挡灾,这个护身符,是采摘山中草药做的,总能辟邪,赠给姑娘吧。”
怜筝接过护身符,嘴唇蠕动,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俗家姓方,跟了师傅之后有个名号,”他憨实一笑,“玄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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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仲在草香之中,吃力地辨别着各种熟悉或者陌生的草药。他穿过佛堂,穿过后园,低头看着脚下,寻找着,辨识着。万物相依相生,既然白云山有“绝识草”,定然也有“绝识草”的克星。
“你是何人?”一声柔和却警惕的盘问将他唤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深,已经到了内厢。他转过身,看见面前的一个头戴僧帽的清秀小沙弥正打量着他。
“小师傅莫怪,在下一时迷了路,误入禁地,罪过罪过,我这就出去。”贺家从来崇佛敬道,这一点,贺仲多年未变。
“那就好,檀越还是在外佛堂参拜的好。”小沙弥合掌施礼,算是下了逐客令。
“是是是……”贺仲应着,转身准备离去,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厢房对面假山石后的一棵草,似乎很是陌生。“咦?”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想要摘下那棵草。
“你做什么?”沙弥见他靠近厢房门口,一时警戒,将身挡住贺仲。贺仲连连说道:“小师傅,我并无恶意。”然后随手拨开那小沙弥。小沙弥重心不稳,摔倒一旁,僧帽脱落,露出了一头青丝。贺仲没想到此般光景,呆在原地,脑中飞快掠过各种推测,一时没了主意。
此刻,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贺先生,别来无恙啊。”贺仲骇然转身,只看到身着佛衣的徐菁芳站在厢房门口,微微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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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筝在佛堂面对着佛祖跪下,行稽首之礼,弯背曲躬,头面着地。她心思沉重,全是惘然,全然不知究竟是怎么了。不知为何,她的命定之人是个女子;不知为何,她的命因“金风玉露”而被篡改;不知为何,她的老师莫名其妙地匆忙决定出家为僧。
院主手里的刀片轻轻割下一绺一绺的发丝,如同割断与尘世最后的牵绊。受剃度的弟子,贺仲,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吃力地跪在佛祖面前,面目虔诚,神态安详。
“从来不问何处来,空门不与君徘徊。烦恼如丝落将去,不为物喜或物哀。”院主念了一首偈语,道了声佛号。贺仲——法号静思,身着着单薄的僧衣,站起身来,向着院主深施一礼。
怜筝微微颤抖着,走上前:“师傅……这是为什么……”静思周身一颤,双手合十,歉然道:“檀越,贫僧已然剃度,与红尘再无干连。深山艰险,望檀越独自下山时候多加小心。”
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怜筝茫然地转身出了院门,踉踉跄跄地迈过石阶,扶着门口的参天古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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