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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袋上了一层楼,整个六楼都是自习教室,走廊上散落着堵着耳朵背书的人。

呼呼小喘着气,大脑袋沿着走廊,一个一个教室查看,停在了“0604”教室外。教室角落,一个女孩趴着窗框,出神地望着窗外,五月的风不时掀起她的刘海.

大脑袋走向女孩,女孩也感到了大脑袋的到来,侧过身打了个招呼:“莫悱。”

大脑袋---莫悱站到女孩身后,嘟囔道:“……骆聍。”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两人和往常一样,站着吹风,望向窗外,什么也不说,只是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和阳光的浮游。其实两人的性格从各自的名字中就看得出来:“聆”,细听也。“悱”,欲言而不知何所言也,都是闷葫芦的类型,只听别人说,自己不想说,要不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喂,莫悱……还有一个月了,你紧张吗。”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对话了,照例由骆聍起头.

“不。”

“你这么干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反正……”骆聍瞧了莫悱一眼,还是那副肥头大耳的样子,鼻侧冒着油,亮晶晶的,因为下眼睑的脂肪过度堆积,眼眶被挤得狭长,眼睛更显得小了。

骆聍感到了焦躁,也许是因为莫悱的容貌,也许是因为莫悱对待高考无所谓的态度,这两者都触碰了她此时的底线。“你不回教室吗,马上就要上课了,”骆聍的声音透出了不耐烦,既然莫悱不能带给考试失利的她任何慰藉,他也不需要存在于此了,“下节课可是数学课,刘老师说过如果再有人迟到---”

“你紧张吗？”莫悱唐突的说,侧过小眼睛盯着骆聍。

“啊什么……”骆聍仰视着莫悱,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除了你们这种人,谁会不紧张啊如果考差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复读!而且,我考差了的话,我爸我妈该怎么办我是无所谓啦,可是老师会失望吧啊啊,还真羡慕你这种人啊,什么都不用担心,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多好!”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担心。”

“什么我怎么能那样!如果我考差了,你知道我爸妈会多么失望吗,他们单位里的人肯定会问我的成绩,我才不能让他们丢脸!我还有那么多亲戚,他们也要问,班里的人也要问,老师更是要说我了!你还记得刘老师怎么说上一级的那个人了吗,虽然她只差一分上江大,老师还是说她上课不听讲啊,考试完不总结啊,只会乱找卷子来做啊,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归根结底就是她没上江大!我才不想被他们这么说三道四!”

“你想太多了。”骆聍的话音刚落,莫悱就猛地冒出这么一句,小眼睛还是那么沉沉暗暗,眼皮耸拉着,让这句话不但没有起到警醒的效果,反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你算什么啊死肥猪!你什么也不懂!”骆聍愤怒的扭头而去,马尾辫那么一甩,简直是想要抽莫悱一个大嘴巴。

莫悱目送骆聍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肥大的手捏捏窗框,一种比沮丧要淡漠很多的情感涌向脑尖。

……又失败了,骆聍的“那个”变得更清晰了。

是的,在“那个事件”之后,莫悱能够看到一些奇妙的东西,看到的瞬间通常伴随着电流通过般的杂音,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脑尖,大脑涨得一跳一跳,眼前突然笼上血色,眼前之人的面部就像撕裂了一样,露出绝不该出现在他们脸上的表情---像是正平和微笑的人突然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或是安然低眉的人猛的亮出他憎恶的眼神---那才是人们真正的表情。用笑容掩饰的恶意更具有诅咒的力量,如果莫悱是个爱深究的人,他早就疯了。谁能忍受别人在安慰自己“没事,下次……”的时候,露出幸灾乐祸般的愉悦表情？

如果说人们“真正的表情”---“真相”还能用无视逃避,那么如骆聍般的“死相”则是如论如何也无法放着不管了。骆聍的脸已经被一团漆黑的东西盖住,开始只是若有若无的灰雾,后来颜色越变越深,质感也越变越厚重,到现在，已经成了和骆聍的脸融为一体的黑泥,所以现在的莫悱根本看不见骆聍的脸,只不过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椭球状物体而已。

那就是“死相”了,这也是莫悱经过亲身实践才得到的结论。高一的时候,隔壁班一个同学的脸就被“黑泥”盖住过,莫悱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心叫那位同学去洗洗脸,结果得到了“你有病啊死肥猪!”和一个星期后,那位同学和他的父母因为煤气泄漏、一氧化碳中毒而丧生的新闻。

在骆聍之前,莫悱已经看到过两个人加一只猫的“死相”了。因为“死相”都是在他们死亡一星期之前看见的，所以他估算,“死相”会在某人死前一星期左右出现,他还有一星期的时间去帮助骆聍摆脱“死相”。

其实,莫悱不知道“死相”可不可以摆脱。第一个人,高中同校同学,莫悱看到了“死相”也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他去洗脸，还被骂了）;第二个人,一位同小区的老太太,经常坐在院里的树下小憩,莫悱跟她聊天,拐着弯子提醒她注意身体,结果她家中途去旅行,莫悱当然没道理跟去吧,老太太一下飞机就心脏病突发,走了;最后,是一只猫,莫悱把它抓到了自己家里,关着它,好生伺候着,不幸在一次外出时忘了锁门,猫在最后一天逃跑了，横尸在楼道里。

不知道可不可以不等于不可以,莫悱觉得自己必须要尝试一下。可是怎么做呢,把骆聍关进小黑屋,七天过后再放她出来吗自己是黑道老大还好说,一届小小高中生,这么做恐怕要吃枪子儿。那么,告诉骆聍本人和她的父母又该怎么说好呢“你/你女儿七天后要死了,请注意自己/她的生命安全……”估计得被扭送进精神病院。

怎么办好呢跟踪骆聍,在她过马路的时候为她提醒吊胆,在她洗热水澡前为她检查热水器怎样都不现实吧!自己又不知道骆聍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可以造成死亡的因素太多了,自己漏去了过程,只看到了结果,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良心上过得去吗骆聍是相处了三年的同学了,虽说她也像其他人一样瞧不起自己的长相,有意无意嘲笑过自己的肥胖,嫌弃过自己低空飘过的成绩,但她也是个关心父母,自尊心强的刻苦女孩啊。她闷头学习,很孤僻,但她是渴望和人交流的,在和自己寥寥无几的交谈中,她也表现出过令人吃惊的可爱样子----什么都不做,就让她这么死掉吗？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女孩？

莫悱做不到.

那么,接下来也只能……

“猪兄猪兄!你往哪边走啊你家是这个方向吗”

“有点事情。”

“啥事儿啊喂,猪兄!”

“你又想干嘛啊,喂喂,说话啊”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