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
青苗又做梦了。
这次又是那个蓝衣服的仙人,站在夜半无人的青溪河边,安静地散去自己将近千年的道行。
青苗那时候还只是一朵牡丹花,唯一的心愿就是快快变成花灵,可以飞去别的地方。那个蓝衣服的仙人,像是听到他的愿望一样,拖着已经几近透明的身体向他走过来,一路留下星星点点漂浮而去的光华。他走到青苗跟前,蹲下来,用一根白得发青的手指轻轻点上青苗的花蕊,一股法力柔柔地涌进来,还有一滴温热的水珠,从那人的眼睛里掉下来,跟法力一起流进了青苗的身体。
青苗从牡丹花里一下跳了出来,知道是有好心的仙人帮了自己一把,刚想感谢一下那个人,却发现那人已经只剩一个淡淡的影子了。他飞过去,看见那仙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火焰形状的琉璃坠子,他好奇地凑过去看,却莫名其妙地一阵心酸,不由自主大哭起来。
“莫哭了,”那仙人用手摸摸他,“是我不好,不该将眼泪留在你身上,不要紧,只要你不见这个坠子,自然就不会哭了。”
他哭得抽抽搭搭地抬头望那仙人,看见一张温和宁静,如皎月一般的安静面容。那人费尽力气,从脖子上取下那块坠子,拿在手上看了很久,最后一扬手,想把坠子丢进青溪河中,却因为没有了力气,只见那坠子脱手后,在草丛中滚了几滚,落进附近一棵桂花树根下的洞中。那仙人还想去捡,却像是一股烟被风吹散了一般,忽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地还带着温热的蓝衣裳。
“仙人!”青苗惊醒过来,心还在蹦个不停。他坐了一会儿,把身边的花瓣撑开,探出脑袋看看天,原来已经是早上了。
吴缺却还没回来,不用说,肯定又在那个阿怀那里。
青苗没意思地爬起来到茶花瓣上喝了几口露水,又爬进花蕊吃了几团花粉,吃饱了更没意思,只好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地兜圈子。
吴缺推门回来的时候迎头撞上乱飞的青苗,一下撞在眼睛上,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青苗被撞飞了,气呼呼地飞回来说:“你去哪里了?”
吴缺摇摇头不说话,青苗双手抱在胸前,飞到吴缺鼻子前面看了他半天,叹了一口气说:“木头呆瓜也有心事了。”
吴缺把他赶到一边去,自己去给太上老君送平味丹了。
宁镇怀在园子里懒懒散散地摆弄身边的白芷,桃叶坐在天河边望着河水发呆,裙角拖在水里浸湿了一大片,她也不管。
宁镇怀丢一个草果到她头上,在她背后坏笑着说:“怎么,清辉一下界,你连魂儿都没了?”桃叶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说:“你呢,你那小药仙似乎也不怎么爱亲近你,这都好几天不来了。”
宁镇怀低头给白芷拔杂草,说:“吴缺正好好修炼着,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桃叶闷声说:“你不会又腻了吧?当年银花跟着你两百年,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害得那么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宁镇怀手上停了一停,那个银花他还记得,是个很温和的人,从来不舍得对别人说一句重话,和他真真假假两百年,最后发现他在做的事情,也只是自己灰了心走了。这个银花了断得倒是干净,连个东西也没留下,后来还是有人在青溪河边发现了他的衣裳,这才知道银花已经自散了道行,消失了。
宁镇怀还留着银花的一根绑头发的旧带子,压在床底下的隔板角上,银花曾经用这根带子把自己和宁镇怀的头发拴起来,跟他额头抵着额头笑着说:“人间说结发夫妻,我跟你也结发一回。”宁镇怀入戏得很,温柔至极地说:“好。”
后来银花没了,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这根带子,不知道为什么,没舍得扔,就把这条带子压在床下面,一压,就是四百年过去了。宁镇怀又拔起杂草来,那个人的影子,很快就从心上淡去了。
有什么关系,谁负了谁之类的话,说来不是可笑吗?他最起码还记得这个人叫银花,不像以前的那几个,他连他们的脸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不过,那个瓶子快装满了,等到装满的那一天,他就再也不用管这些了。
☆、麒麟
吴缺这两天总觉得不对劲儿,一是自己每天按着章法修炼,可法力总不见长,甚至还不如刚上天的时候了,二是这几天总是做些奇怪的梦,梦见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故事。
梦里他看见一个穿着紫衣的年青人独自走在茫茫的雪山上,踏过积雪,却半点不留痕迹。他穿过层层的风雪,最后在一个巨大的冰洞前面停了下来,紫衣的青年弯下腰,朝着冰洞里用一把清朗的声音喊:“你这次还不答应么?已经两千年了,我可是每年都来,这次你再说不,我可要动手把你拖出来了。”
洞里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你烦死了!我说过我是天地混沌时出生的麒麟,怎么可能当你这个小小现世神的坐骑?你不是有两条腿吗,爱去哪里自己走去!”
青年似是很无奈地敲敲冰洞,说:“那就没办法了。”他伸手向洞口的虚空中一抓,抓出一条挂满冰柱的铁链来。洞里的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更加愤怒:“滚开!别抓我的链子!”
青年一点点地加重手上的力气,链子一寸一寸地被拽了出来,吴缺在梦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链子尽头慢慢出现的足有十丈高的巨大神兽。那是一头四蹄踏着烈火,全身覆盖着墨黑色鳞甲的巨大麒麟,最后当它被全部拉出来的时候,吴缺看见了它一双灿金色的眼瞳,头上和后背飞散着墨蓝色卷曲的鬃毛。
“踏火金瞳墨麒麟,”吴缺听见那青年低声带笑地对那巨大的麒麟说,“你听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小小的现世神,我乃北极中天紫微大帝。”
吴缺从梦里惊醒过来,紫微大帝?那位北极中天无上的上仙大神?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会梦见?
吴缺一身是汗,口干得要冒火,坐起身来去够桌子上的茶杯,不防胸前的琉璃坠子晃了出来,在一片幽黑的斗室中泛着静静的白光。这是怎么回事?吴缺把那坠子拿到眼前细看,只见坠子中央一团婉转流动的白光,柔美之极,四周还连着丝丝缕缕的白光,再一看,那白光正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还没等看明白,吴缺又是一阵困意涌上来,沉入昏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不好,怎么越来越喜欢睡觉了呢?
宁镇怀在妙手园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离那么远施一个昏睡咒加忘却术,确实有些费力,尤其是现在他没有多少法力的情况下,几乎要累得虚脱。幸亏坠子上附了一个符咒,只要吴缺一醒他就能知道,可这样一折腾,简直是要活活累死他。不行,下次还得让小药仙过来睡,他亲自守着比较好,不然总有一天要露馅。
第二天吴缺去妙手园采玉琼花,一进园子就被宁镇怀紧紧抱在怀里不放,宁镇怀蹭蹭他的脖子说:“可是忘记我了?这几天不来,太上老君也不让你来采玉琼花了?”吴缺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神情,不由得放软了声音说:“不是,老君这两天不是闭关了么,就没有再炼丹……”话没说完就被宁镇怀凑上来用唇堵了个结结实实,宁镇怀吻得够了才放开,看着脸色潮红的吴缺说:“我管那老头作甚?你倒是心够狠,不是采花就不来么?”
吴缺用肩膀抵着他凑过来的身子,慌乱地说:“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是大清早!”宁镇怀干脆一把扛起他就往屋里走,说:“大清早大白天大晚上,都是双修的好时候,道友有功夫操心时间,倒不如担心自己的腰。”吴缺脸皮薄,在他肩膀上涨红了脸挣扎,低声说:“有人,那几个女仙已经踩着云过来了!”宁镇怀推开屋门,把他扔在床上,回身关了门,从怀里摸出个鬼画符的符咒贴在门上,回头对吴缺说:“消音符,这下你放心了?”吴缺说了一句胡闹,蹦下床就要往外走,被宁镇怀一把抱回来压倒在床上亲了起来,吴缺被他亲得没了力气,昏头昏脑地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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