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儿一愣:“公主?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叶楚兰收了笑容,点点头:“她恐怕你还不知道这件事,特遣我来告诉你。今天……今天……”看蕙儿憔悴的面容中透出丝丝迷惘,叶楚兰面前浮现出萧文焕临别前的凄绝面容,竟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倒是蕙儿先平静下来:“叶大小姐,你照实说吧。公主再对我说什么,也不会更过分了。我还受得住。”叶楚兰僵硬地一笑,道:“你没有听到外面的热闹吗?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日子。”
蕙儿确实觉得,牧音说不出什么更能伤她的话了。哪知是这样一件晴天霹雳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凉是热的丝丝感觉从脚底窜起,一直捣到她的心脏,一波接着一波,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搥在一起,再无限抻开,直到抻成碎片。
看蕙儿神情恍惚,叶楚兰忙扶住她:“蕙姑娘你先别激动,公主有话要我带给你呢。你听得见吗?”蕙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摇摇头,咬牙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楚兰柔声道:“公主不是真地要做谁的妻子,成亲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过了今夜,你就明白啦。公主让我一直守着你,让我对你说,别把这婚礼当真。”
蕙儿凄然一笑:“和她相处这么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竟全不知道了。公主要你带这话给我,是什么意思呢?要我乖乖等着她,还是让我当她的秘密情人?”她微蹙蛾眉,轻轻摇头道:“公主终究是不爱我。”
69、夺权第六十九
69、夺权第六十九...
对陶维林而言,和牧音成亲的日子,既是美梦的成真,也是噩梦的开始。
陶维林并不笨,也没有被爱情迷住双眼,虽然那爱情几乎自打他记事起就熊熊燃烧在他心间。和公主订婚后,他几乎看不到未婚妻的影子。在朝堂上相见时,又是君臣的关系,他只能做着和其他臣子一样的事情:磕头,请安,汇报,等待训示。每一次,他都极力想从牧音的只言片语中找出哪怕一点点的温度。可他找不到。
他的心情一天天沉下去。他知道公主不会毁约,但理性告诉他,不该维持这个婚约,这会带给他毁灭性的灾难。但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架冷冰冰只会思考的机器。是人,就总有不那么理性的时候,因为感性是那么原始而强大的力量,万物的灵长也无法抗拒情绪的感召。他不忍放弃这个婚姻,这是他从小就渴望的,比渴望功名和官位还要更渴望。他爱她,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只因为她是那个清雅秀丽的苏牧音。
越是临近成亲的日子,陶维林就越是感到一种巨大而无形的压力和阴云。他想起订婚时牧音那暧昧的笑,心中一阵阵打着冷颤。可他绝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也许,名分是他唯一能得到的东西了。
就这样,陶维林做了世界上最忐忑、最彷徨的新郎官。在毓清宫里等待着他的,到底是温香软玉,还是痛苦折磨,他早已猜到,却不愿面对。如果说,在拜天地的时候,陶维林心里还存着万万一的指望;那么,在洞房里独自等待了大半宿后,望着眼前快要燃烧殆尽的喜烛,他即使伸手出来,也抹不平眉间的皱起。
沉重的喜服穿在身上,好像千斤万斤的隔膜。陶维林呆呆地看着这刺眼的大红,心中却是一片无边的暗灰。他连站起来走走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只顾托着腮帮子发怔。门口的两个侍卫与其说是来保护他的,不如说是来监视他的。刚才,他终于忍不住想出去找牧音的时候,他们不客气地将他堵回屋里。
“驸马爷稍安勿躁,公主自有安排。”
他们扔下这两句冰冷冷的话,仍旧转过头去了。是啊,这毓清宫里,他陶维林是不是主子,还得牧音来评判。牧音说是,他才是;牧音如果说不是,他就连奴才也不如。
熬到天亮,牧音终于回来了。陶维林忙站起身来:“公主。”牧音身上的新娘装束早已不见,衣服也和婚前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她没有像所有其他已婚妇人那样,把头发盘起,而是仍留着少女的发式。陶维林没有更多时间去琢磨这些了,牧音已在他面前冷冰冰地坐下。
见牧音不吱声,陶维林紧张得直冒汗。半晌,只得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公主,你……你回来了?”
牧音嫌恶地摆摆手:“别叫得这么亲热。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没得叫我恶心。”
陶维林的心沉向万丈深渊。那万万一的指望,也彻底被粉碎了。婚前,牧音只是淡然,只是不肯和他亲热,两个人偶然有只言片语,牧音却是相当有礼貌、有分寸的。可是,这婚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不留余地。而且,听她的口气,好像刚出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恶气似的。陶维林不光觉得惶恐,简直觉得恐怖了。
他身体发软,舌头发紧,根本没法说话。牧音却轻轻一笑:“陶二哥,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也知道你对我用情至深,冒着进十八层地狱的危险,也要娶了我。老实说,婚前每天看着你‘明知山有虎’的样子,我可真是有点解恨。说起来,你也够悲壮了。”
陶维林惊愕地看着似笑非笑的公主,似乎不敢相信这般狠毒的语言竟然出自她口。牧音却迎着他的目光,将他逼视得垂下头去。只听牧音笑得更加明媚:“你看什么?你不会笨到真以为我喜欢你,才会嫁给你吧?”
陶维林喘了半天气,才沙哑着嗓子道:“公主是为了千寻吗?”牧音迅速收了笑容,抱着双肩站起身来,在洞房里踱了几个来回,才开口道:“你这不是都明白吗?所以我说你悲壮。陶维林,从今天开始,我要你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见对面的男子烂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牧音露出极度鄙夷的笑容。“你给我听好了。你把我这一生最珍爱的人和我永远地分开了,你以后的人生,除了偿还你的罪孽外,不应该有别的意义。这间洞房在毓清宫的别院,这别院就是你以后的居所。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走出这院子一步。你听明白没有?”
陶维林机械地点点头,连答应一声“是”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似的。牧音走近几步,斜睨着他,道:“陶维林,不要和我耍花样。如果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不但可以收拾你,而且,可以收拾你们全家。”说着,牧音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放在桌上。
那东西不大,但非常精巧,金光闪耀,玲珑华贵。陶维林当然认得,那是太子专属的监国大印。他脑中更加混乱,看看大印又看看牧音,好像傻了一般。牧音冷笑道:“看到了么?这就是我昨夜的成果。连父皇现在也要听我的,我什么时候想即位,就什么时候即位。所以,不要以为我在恫吓你,今天的苏牧音和昨天的苏牧音,已经完全不同了。”
陶维林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抬头看去,那正俯视着自己的女子,眉眼仍是那般清丽动人,可从她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本不应该属于女人的气场,让她的表情变得模糊起来。
牧音继续着她冰冷的言语:“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叫你大哥来,你问问他就明白了。我做这么多事,有一大半倒是被你逼的。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啊!”说着,牧音清脆地笑了又笑。可在陶维林听来,那笑声却比夜鸦的寒鸣还要刺耳惊心。他只会瞪眼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不敢言语,也不会言语了。
牧音笑毕,又冷哼一声,道:“前面这些话,我想你听了这些也不会太吃惊吧。我当时愿意下嫁给你,就是为了一生一世折磨你。你不是喜欢我么,不是一定要娶我么,好,我给你这个名份,但是也只有这个名份。”
说到这里,她逼近陶维林,双目中放出看着猎物的雄鹰才有的神色,将陶维林看得如同正在经受千刀万剐。盯视了他一会儿,牧音才低声道:“陶维林,别怪我狠心,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说罢,转身而出。
牧音走出别院,望着天空深深出了一口气,这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昨晚她的突然发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能想到这世上会有女人在自己结婚的晚上发动政变呢?她控制了京城和附近所有的部队,又得到一半以上朝臣的支持,皇帝虽然震怒,可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牧音保证不伤害两个哥哥,保证皇帝的尊严和荣誉,但从那天夜晚开始,整个大周的政权终于全部是牧音的了。
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是在刚才的痛快过后,牧音望着湛蓝的颜色,心中的忧郁不减反增。是啊,她打倒了所有的敌人,把陶维林送进了金尊玉贵的活地狱,可她又得回了什么呢?千寻不还是远在北国吗?蕙儿不还是近在咫尺如同天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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