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他在看我们。”白轶无法打消此念。画面在心里越发清晰起来,只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没有走出房间。他关上了门。他在看我们。他在看我。
“我很怕,我很怕……”
长孙酮传达这个信息不是用口头语言而是肢体语言。她一动不动,白轶就感到万分恐惧。她不会死了吧?一想到跟个死人靠得这么近,白轶一阵头皮发麻。不,又麻又痒。
这种在意识中被人注视的感觉如此恐怖,白轶都快哭出来了。最终,她猛地一掀被子。让我像神话中的巨人一样无所畏惧吧!我是站在四十六根大理石柱支撑的神庙前的天神!
——关于物极必反,就是说白轶的害怕达到最大值后就会一下子全数转为勇气。
护理人员走了。
白轶拍拍把头埋在肚子里的长孙酮,“喂,起来吧,他们走了。你是怎么做出这种瑜珈动作的?你的骨头好软啊!”
任何一个细节都会体现出人与人的差异。比如说在这件事中,我们可以看出,护理人员会带给一种让六院病人们无法忽视的恐惧感。长孙酮和白轶都是病人,但白轶怕到一定程度就将能量转化了,而长孙酮没有。她的恐惧持续不断,而且不转化成其它东西。这样无法变通的性格注定了她会对悲剧从一而终。她们之间的差异是两人无法进行真正沟通的原因。但这些她们自己很难自己意识到,即便意识到,也永远改变不了。
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白轶长用力把孙酮的头扳回原位,手被烫红了。长孙酮呢喃着,“秋纭歧,你这个混蛋,你敢用炮仗炸我的猫……”
“她还干过这种事?!”
白轶辅平被子盖在长孙酮身上,找了两片消炎药来,倒了一杯水,“你发烧了,吃点药吧。你说秋纭歧虐待你的猫是怎么回事?”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孙酮把手伸出来,被白轶硬塞了回去。“当心着凉!”
身下床单湿透的长孙酮说,“秋纭歧很坏的。她会用石头扔人,还跟她妈告状说是我把蚕宝宝塞到她的铅笔盒里。她有了吃的从来不分给我,我有了吃的她就来抢……”
“什么?我最讨厌这种小孩子了!”
白轶愤慨地喝光了杯里的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长孙酮,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小孩子,小孩子!我恨不得全世界的小孩子都出车祸死掉!”
长孙酮说,“你有弟弟妹妹吗?”
“有。我妹妹很可爱的……这样吧,除了我妹妹,全世界的小孩子都死掉!”
“你肯定发烧了在说胡话。”
“放屁,你才发烧了说胡话呢。我一点都不相信秋纭歧会欺负猫。你说她小时候欺负你?够了吧。她现在那么怯懦,怎么可能一个惹人厌的小孩会长成这种样子呢?”
“那可能我记错了。”
“你肯定记错了。”
“啊,我记错了?”
“你发烧了,脑子乱了,什么都混在一起。你小时候顽劣不堪,然后你把你的故事嫁接在秋纭歧身上,你个笨蛋,你还煞有其事地告诉我这是事实……你好好捂着吧!”
白轶把上铺的被子抱下来也盖在长孙酮身上。“这样就暖和了!”
“原来我记错了。”长孙酮失望,羞愧。“那事实其实是怎么样的啊?”
“事实起源于人对一切的占有欲望。想占领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和各个领域的所有空间,事实就是历史,历史就是欲望。欲望是一种激情,你懂嘛?”
“我试着努力理解一下。”长孙酮按着额头,“但我烧得太厉害了,可能未必能完全理解。”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发烧了。”
白轶爬到上铺躺了下来。用长孙酮喝过的水杯喝水,结果就被她传染上了。爬床的时候,白轶脚底一滑摔下去了,不过摔到地上觉得好像摔在棉花堆里,软软的。
“错觉,体温升高带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什么都变软了。”
白轶摸着擦破的皮说。她爬上上铺,说,“你,感情丰富的长孙酮,那时候年方二四,拥有一辆非名牌脚踏车,喜欢吃糖,不喜欢睡午觉,你就是个典型的惹人厌的小孩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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