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你问心有愧,你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让人感到痛心的事情。”
殷数丁在床上坐下,我也坐在她身旁。我看着窗口靠太阳能不停摇头的一只狗,我都要情不自禁地摇摆起来。这种对节奏的敏感是天生的。
殷数丁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用柔弱无骨形容我觉得非常恰当。我想,她一定从不般重物,基本不做家务。对,我看出来了,她家里这么干净一定是保姆的功劳。我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她的面粉手给捏碎掉了。
“我没有跟符秸上过床,没有接过吻,连她的手,我都没有牵过。”殷数丁好像在惆怅,这样也能叫□情,“因为我的皮肤,那个时候很硬,而且从脚底开始一点一点变黑了。”
你听说过这种病吗?全身变黑?……我倒是知道裸着晒日光浴会让全身都黑上几个等级,不过由于人是立体的,所以要完完全全一毫米都不放过地晒黑有点难。殷数丁说她的皮肤不是黑一点,而是完全变黑,就像墨汁一样——像墨汁还不准确,可怕的是,变黑的皮肤看上去像蜥蜴皮,摸上去像树皮。
“到符秸死的那一天,皮肤的病变正好到我手臂关节。”
殷数丁指着手肘。我摸了摸,“现在像豆腐喽……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吗?”
“或许,还有吧。”
“什么叫或许,难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不知道?”
殷数丁无奈地闭上眼睛,抬起头。我看着她的手,脚,腿,脖子,脸。如果这些地方都变黑……那就不是黑人,而是死人了。“全身变黑,我就会死亡。”
黑宝石,死亡乐章。罪恶的河流,淌过你的身体。肮脏,随你一起成长。
殷数丁哭的时候,透明的眼泪流过她白晳的肌肤,我看到她脖子右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像一颗芝麻。
“整片皮肤看起来是黑色的,但如果你视力很好,又凑得很近,就会看到,黑皮肤里透出一颗一颗的白色。本来皮肤的颜色。黑色的皮肤才是呈颗粒状一颗一颗从皮肤里冒出来的。某天晚上我睡觉之前,看到这一段皮肤长出了几十颗黑色颗粒,第二天早上起来,黑色颗粒就多得几乎盖住了所有的正常皮肤。我在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说我胖了。他们看出我裤子里的腿比往常要粗,不知道多出来的不是脂肪,而是一种毒瘤。”
一百一十二
“毒瘤!”我惊悚地叫起来。我摸着自己的手臂觉得有点痒,搞不好我的皮肤下面也有一颗颗黑色的东西蠢蠢欲动……呀啊,光想想都要打冷颤!
殷数丁没有把她得的病告诉符秸,因为这样的症状,她觉得,要让人知道,不如去死——但是这个地方我听着怪怪的。什么叫不如去死,她长长的煎熬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活下来嘛。
“我只是告诉符秸我得一种绝症,不会活过两个月。实际上,我见到她的时候,皮肤异样的症状,已经发展到腰部了,这个地方。”
她站起来,指着腰最细的那部分。“从这儿,到这儿。”她手指点着肩膀,划到手肘,“用了一个月。”
符秸认识她真够倒霉的,一个月就挂掉了。换了我,如果有个刚刚认识一个月的家伙问我“你能代我死吗”,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给她一巴掌!而符秸非旦没有给殷数丁一个巴掌,还很开心地答应了,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啊。
——像毒品伤害神经一样,这儿的风景伤害着秋纭歧。白轶说,“哎,看到一点了看到一点了,我看到了酒吧招牌上有一张彩色蜘蛛网,网上一条大腿,半个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剪影,背景是蜘蛛网。酒吧里走出一个落拓中带着潇洒的中年男人,秋纭歧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毫不回避。她不是隐形人,白轶也不是,两个人的身体被灯光染得五颜六色。秋纭歧拉着白轶往回走,坚决不想在这儿再作停留。走进幽僻的小巷,声光消失了一大半,白轶还是没反应。
“看这些个楼房,派什么用场的啊。”白轶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我知道了,是现代图腾柱。”
秋纭歧以前尚能看到灰白色的建筑物,现在已经不行了。她充满苦涩地拉着白轶的手穿过小巷,来到漆黑的河边。脚下潮湿的草地仿佛沼泽。她拉着白轶跳上船,小船无声无息地驶向湖心。
“你冷吗?要我把衬衫脱给你吗?”
白轶嘴一撇,“我肺病都快冻出来了,你还问我冷不冷。怎么,你现在想秀身材了啊?不给你这个机会!”
绝对零度,冰彻骨髓。
秋纭歧将手伸进水中,轻轻摆动着。水流的声响,规律的唰啦,唰啦,唰啦。天渐渐亮了,白日再临,白轶将手挡在额头上,说,夕阳还这么刺眼。“秋纭歧,你怎么啦,冻死啦,一句话都不说。”
真想跳进湖中,变成冰棍,沉入湖底,让炸弹也跟自己一样失去生命。遥控开关,可以交给白轶,随她高兴,什么时候都可以将六院炸个天翻地覆。白轶一定很高兴接受这个礼物。
“白轶,出去了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很想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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