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笑从不知何处传来,那头骨的眼窝中猛然有什么亮了一下,紧接着便见一团绿莹莹的光从中飞了出来,迅不可及地窜入了洞穴深处。
沈百翎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团光离去的方向,虽然只是一瞬,但那光芒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分明感受到了一丝……一丝魂魄气息!
难道这人也是被禁于此的逆天之人?沈百翎转回头来,向着那具骸骨俯□去。按理说洞中寒气如此之重,寻常尸骨当百年不朽,眼前这具尸体却是连一丝一毫的血肉都不曾剩下,就连衣物也化作了土灰,只余下白莹莹的一堆骨头,和一个无处可容的魂魄。
阴影中忽地有什么闪动了一下,就在那骸骨的下方,沈百翎抿了抿唇,对着那骸骨轻声道了句“得罪”,接着便将它轻轻搬至一旁,只见骸骨之下竟还躺着一柄长剑,只是剑身早已折断,剑上更沾了许多污物,依稀是血迹凝结的模样。
或许这剑的主人在临死前曾经历过一场极纷乱的厮杀罢。沈百翎心中暗叹,将那堆尸骨整理归置好,运力将断剑插在尸骨之前充作墓碑,拱了拱手便欲前行,谁知恰在此时,仙剑的剑光猛然耀过尸骨之后的那块石壁,沈百翎一瞥眼之下不由得目光微凝,辨出那里似乎有些异样。
他发现这具骸骨之时,尸骨仍是倚着石壁坐倒的姿势,其后石壁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其后忙于收拾尸骨又无暇他顾,直至此刻,才教他发觉到石壁上的古怪。沈百翎上前观察一番,察觉到此处石壁上的寒冰竟比其余地方的薄上许多,好像曾有人将它刮下一层似的。他心知有异,当下也举起长剑将薄薄一层寒冰刮下,果然看到冰下有什么与别处不同,再一细看,竟是刻着许多字迹。
那字迹笔划凌乱,好似仓促之间刻下,又仿佛刻字之人心中怀着极大的怨愤。沈百翎逐一看去,只见石壁上写着“吾派误我终生”“陷于此而不得出”“同室操戈”“遗恨种种”等字句,通篇看下来,大致是说此人与同门师兄弟一同流落此洞,不知为何竟不能踏出洞外一步,只得在洞中久居,只是这石洞中无水无食,众人饥饿难忍,寒冷难捱,却几十年、一百年也不曾死去,长久幽禁下终于有人发了狂,不仅拔剑自残,更砍伤了不少同门,余下的人也被激发了凶性,彼此争执不休,乃至兵刃相向,最终这人杀尽同门却也受了重伤,好不容易逃至此处终于气息奄奄,绝命前留下了这篇话。
看至这里,沈百翎如何还能猜不出,这人就是当年琼华派举派升天时与玄霄、夙瑶等人一同被九天玄女下了禁制遣往此处思过的那些琼华弟子中的一个。那时玄霄、夙瑶为飞升夙愿不顾山下众生,略神智清醒的弟子都纷纷弃派而去,留下的不是妄想升仙便是天性凉薄,助纣为虐之事既已做下,最终受到惩罚也是必然,只是想不到这些人被打入东海漩涡后竟仍不思己过,反倒在拘禁中愈发疯狂,不惜和同门兄弟以命相搏。当时情景虽不得见,但想象起来也十分惊心动魄。沈百翎感慨一番,心想:无论如何,我总与他们同门一场,总归还是替他们收个尸罢……可叹他们今日有我收尸,当年卷云台上,替我收尸的不知又是谁?
他轻叹一声,举步便向前走去。果然愈往前行,沿途骸骨便愈多,石壁上亦刻满了怨愤之辞。最终石洞走到了头,到了一大片空地上,石道内很是狭窄,这里却甚是宽阔。但空间再大幽禁千年也是折磨,也难怪有弟子最终忍耐不了寂寞凄苦发了疯。沈百翎一边叹息,一边将地上骸骨分别收整,这数十具尸骨大多散落在一处,谁也分不清谁,更有许多骨头与地面坚冰结在了一起,他只得一一凿出,堆放在一起,又将失落的众多仙剑与尸骨摆在一起。
收拾完毕,沈百翎站在这尸骨堆前深深稽首,口中祝祷了几句。就在他行礼完起身之时,石洞中猛然炸起一阵凄厉鬼哭,尸骨中陡然一亮,接着就见那尸骨堆中蓬起一团绿光来,绕着尸骨与仙剑飞了一周,绿莹莹的幽光越来越明,终于带着无尽的怨愤向着石道那头冲了过去。
沈百翎大吃一惊,猛然醒悟过来,这绿光中之所以饱含魂魄气息,是因为其中集聚了这些同门师兄弟们的魂魄,尸身虽已腐朽,魂魄却兀自不灭,这些人死前充满怨愤惊惧,是以死后魂魄中也满是怨念,将自己引入这里只怕不怀好意,谁知误打误撞下教他替众位同门收尸,才得以逃过一劫。只是这些魂魄生时不能逃出石洞,死后为何仍留在此地徘徊不去?莫非九天玄女所下的禁制竟是至今仍禁锢着他们吗?
他想着不由得追了上去,石道狭窄低矮,无法御剑,只能凭脚步前行。好在那团绿光越向前飞,速度竟渐渐慢了起来,飘飘摇摇地没了之前向前急冲之势,才教他赶了上来。那绿光来至洞口,光芒大盛,带着鬼哭厉啸直朝着洞外扑去,就在此刻,一片明亮的金光忽然出现在了洞门处,宛若一道铜墙铁壁,将那绿光挡了回去。
沈百翎一愣之下,身形却来不及缓住,继绿光之后亦撞了上去,哪知他这一撞却仿佛扑入了空气中,丝毫未受组、脚步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冰地冷滑,他滑出数尺后才稳住身体,回头再看,那道金光仍好端端地封在洞门口,其上光华流动,满布神力。
洞内鬼哭更为凄厉,那绿光似是孤注一掷,非要离开这禁锢了他们数百年的可恶石洞,不管不顾地又撞了上来。洞门上的禁制却金光流转,始终不破,反倒是那绿光越撞越式微,渐渐地缩成了一小团。
沈百翎眉头愈发蹙起,忍不住劝道:“知错悔过,善莫大焉,当年琼华派不顾山下苍生,擅自举派飞升,最终酿成大祸,焉知不是贪心妄想太多的缘故?你们被罚入此处,不思己过,反而同室操戈,不顾往日情谊,岂非过上加过?九天玄女曾说要你们思过千年,想来这禁制便是为了将你们拘在洞中,待到千年过去自然会消失放你们再入轮回,又非要将你们囚禁至魂飞魄散,此时又何必再与天道相争?”
话音刚落,那绿光便猛然停滞了下来。其上光芒忽明忽暗,仿佛犹豫不决,在洞口飘荡了一会儿,终于向着洞内飞去,鬼哭渐渐远去,隐入了那一片黑暗中。待到绿光消失,洞门处那片金光也渐渐散入了空气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受罚之人(中)
金光散尽,石洞内外再无声息。沈百翎立在洞门之外,过了许久终于还是摇头轻叹了一声,暗道:这些琼华弟子被禁制所拘禁,即便身死也不能获得自由,想要再入轮回,尚有六百年的日日夜夜,也不知他们能否熬得过?
他心内隐隐觉得只怕未必,但这想法不过在他脑中一晃而过便被拋至脑后,前路漫长,他要寻的那人还不知被幽禁在何处,又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事。当下唤出仙剑又再上路,剑光载着他瞬时疾射向前方,一路洒下的晶光也随之越来越远,两侧的黑暗终于一拥而上,将石洞连同周遭的冰壁彻底掩藏。
一路飞驰,又不知行了多少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东海深渊下的道路却始终没有尽头。
沈百翎立在仙剑上,身上早已干透的衣衫灌满了风高高鼓起,飘摇的衣袂如同大鹏凌风展开的双翅,一副意气风发之态,但他的脸色却渐渐沉重起来。
一路行来,眼前的地面向着地底深处斜斜洼陷,仿佛要通向万丈下的地心,周遭的冰壁愈发厚积,晶光下竟连石壁的颜色都已模糊不清,触目所及,银白的冰,暗沉的黑,既泾渭分明又连亘相依,组成了深渊下一个煞气重重、诡异冰冷的世界。
无穷无尽的煞气,无边无际的威压,这就是天道之威,神界之怒么?如同实质般压在他比之两侧峭壁要无比渺小的身躯上,他一个无罪之人尚且难以承受,何况那些被禁制牢牢锁住的逆天者?
沈百翎尚沉浸在思绪中,陡然间闪烁在左右前后的晶光尽数敛在了身后。他忙伸手止住仙剑飞势,即便如此,仙剑仍嗖嗖飞出数尺才彻底停了下来。沈百翎低头看去,立即醒悟了眼前光景变换的缘由,坚冰覆盖的小径竟戛然中止在了一处断口!
断口之下,幽深无比,漆黑一片,不知下面有多大的空间,更莫测其中有多少的危险。沈百翎紧缩眉头,深深地看向那片黑暗,恍惚中,仿佛那片黑暗中也有谁正在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前方已然无路,途中又已遇到琼华弟子埋骨的石洞,绝不会有错,玄霄师弟,定是在这下面。沈百翎想着,咬了咬牙,足下运起真力,仙剑嗖的一声一头扎进了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抛却了所有迟疑,深入断口下的这一刻,整片黑暗的宁静仿佛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举打破,猛然之间,如同山塌海啸,如同天崩地裂,一股巨大的震动从地底直传向地面,那巨响铮铮有如金鸣,呜呜有如鬼哭,像是一千架铁琴同时奏响,又夹着无数只厉鬼的尖啸,闻之教人震耳欲聋,听之教人心惊胆战。
这到底是什么声响?
沈百翎大惊失色,正要四下察看,一股浓厚的煞气已从脚底冲将上来,仿佛黑暗中一只巨手在仙剑上重重一掀,他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剧烈一震,一个踉跄险些从剑上摔了下去。所幸他毕竟见多识广,当下忙守住心神,运起周身真力护住心脉要害,双手更是捏起手诀,足下用力稳住仙剑,在黑暗中不急不缓地下冲。
然而那巨响不住钻入耳中,听久了竟让人恶心烦闷起来,沈百翎咬牙分出一只手撕下一片衣角,团成一团塞入左耳中,又如法炮制堵住了右耳,如此一来,巨响虽仍可听闻,影响却微弱了许多。
他刚松了一口气,谁知异变又生,黑暗之中忽然一股阴寒逼人的力量从背后撞了上来。这股大力来得既迅且急,沈百翎察觉时已是猝不及防,只得转身挥手挡住来势,哪知霎时间一股剧痛已从掌缘蔓延开来,血腥气里沈百翎猛然醒悟,原来放出那股阴寒之力的人好生阴毒,竟在力道中裹着暗器,他不防之下竟中了对方的毒计。
“何人如此卑鄙,竟然背后伤人?”沈百翎又急又气,当即喝道。话刚出口,便已淹没在铮铮巨响中。
或许这声喝问到底还是落入了对方的耳中,煞气与巨响声里,猛然又是一股阴寒之力冲了出来,这次沈百翎早已有了防备,为免那人在寒力中又藏暗器,只挥袖向前打去。但衣袖甫一与那股力道接触,沈百翎心中不由得一惊:这人是谁?好高深的功力!那股大力初时还为如之前般不轻不重,哪知后续之力竟是绵绵不绝,愈来愈厚,最后竟如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沈百翎自忖别提自己如今不过二十年的功力,就是当年全盛之时也不如这人的一分一毫,越想越是心惊,暗暗急道:莫非我沈百翎今日竟要丧命在这东海深渊下?连玄霄师弟的一面也不能见上么?
正思忖间,黑暗中忽然金光大放,前方的力道陡然化为乌有。突然看到光明,沈百翎顿感双目刺痛,不由得泪眼朦胧,过了片刻勉强眯缝着眼向前看去,这一看大吃一惊,只见近在数尺之处竟已是坚硬的石壁,而方才那股阴寒之力传来的方向,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石洞,洞内一道朦朦胧胧的黑影,正慌不择路地朝洞深处缩去,看其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畏惧的物事。
沈百翎一面拭去眼角水汽,一面忒眼向洞门前乍起的那道金光望去。他心下已然明了,让方才攻击自己的那人视若蛇蝎的,救了自己一命的,只怕就是这道金光了。这金光和不久前琼华弟子埋骨之洞门前的那道金光只怕别无两样,都是为了封住那些被禁锢的逆天仙人。
他这才缓缓放下心来,低头借着金光看向掌缘伤处,这一望顿时暗叫一声苦也,只见掌缘至掌心早已高高肿起,触目所及尽是乌青一片,伤口处流出的脓血更是黑如墨色,最让人惊惧的是,伤处竟是毫无痛感,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此刻方知自己伤重如斯。沈百翎顿时便想到定是方才伤他之人所用的暗器带有剧毒,但用的是什么毒却不得而知,也来不及再多想,一阵晕眩早已袭上头来,沈百翎身形微微一晃,已从仙剑上歪了下去。
脸颊边风割如刀,坠了多深早已毫无印象。沈百翎脑中一片昏昏沉沉,只觉耳畔巨响似乎都已离自己远去,唯有浑身火热难耐,手掌上更是有如握炭一般,良久,又觉一股热气如线般从指间流上手腕,又从手腕流至肘肩乃至全身,种种苦痛之处难以言喻,身子又不断下坠,偶尔刮在石壁突起的岩石上,带起阵阵刮痛。
不知又过了多久,沈百翎几乎连意识都要失去之时,忽然腰里一紧,仿佛被什么绳索紧紧束住一般,接着一股大力从绳索那段轻轻一扯,已扯着他朝那力量的来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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