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沉仔细看了一会,对跪在一旁的詹育韬道:“之前听你提过粮饷不足,朕又拨了些,还是不够么?”
詹育韬像是等这问题许久了,立刻答道:“会皇上,是。”
鸾沉叹气:“就现有的这些,还能撑多久?”
詹育韬:“至多一个月。”
鸾沉踌躇片刻:“这场仗要打多久?”
詹育韬:“这可不好说,但是最快也在两月左右。”
鸾沉道:“你下去罢,朕会想办法。对了,听说晋安已经派兵连夜赶往幽州了?”
詹育韬:“回皇上,是。”
鸾沉疲劳的点点头,把将军一人留在原地,径自回房休息。
可笑的事情。
鸾沉单手推开打算扶住朱岂之,一口闷气在胸中郁结,捂住嘴干咳了几声,对左右道:“让我静一静,暂时都别进来。”
大周近年来国力强盛,农牧商贾业兴旺发达,赋税亦适宜,国库却日趋空虚。觉得奇怪么?因为财政大权尚未完全收回皇帝手里,常年被几个所谓的开国功臣掌控,那些人不必为国事分忧,却手握重权,每日只道骄奢淫逸,虚华度日,
到了两国开战迫在眉睫的时刻,身为一国之君的鸾沉居然要朝那帮人要钱,真是……可笑的事。
门“吱呀”一声开出条缝,鸾沉正欲发作,却见到一只朱砂色的缎鞋,便故意拔高音调:“来人啊,给我把这擅闯皇宫的矮冬瓜拖出去砍了。”
碗儿:“来了来了,不过我只看到个大美人,不知矮冬瓜在哪儿呢?”
“和小人斗嘴,我真是闲得慌,”鸾沉看她怀里抱着个竹篮,问:“你何时开始做起媒婆了,这些日子帮人跑了不少腿罢?”
碗儿答道:“原委是这样的,宋大人把年俸都塞给碗儿,贿赂奴婢,只求把这些东西混在陛下日用的东西里送来。碗儿忠心侍主,怎做得此等狗苟蝇营之事?于是将赃物如数上交陛下过目!”
要是换做平日,鸾沉一定要和她斗几句嘴,可是今天身子劳顿,最终他也只是若有所思的站起来瞅了一眼那篮子,丝毫没有耐心:“东西放那,走罢走罢。”
碗儿:“皇上,这回的东西有些不同,你最好理一理。”
鸾沉心下烦躁,敷衍的“嗯”了一声。
这才想起,那个人身体恢复之时,自己却忙起来。即使得知他擅自搬出宫外,回到詹育韬的军营里,自己也没有做任何阻拦。
鸾沉又怎会不明白——宋昱这么做,只不过等着自己说一个“不”字,亲自把他召回来。
然而这“不”字太重,他说不出。
只要说出口,怎样解释之前和他的一次床笫之欢?对那人而言就等同于默许,对自己来说就等同于接纳。
这是最坏的结果。
一来他更希望宋昱今后成国家一代功臣名将、栋梁之才,一旦君臣私相授受,逆人伦乱纲常。宋昱就必然留下以色侍君的恶名,到那时就算自己想要施予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恐怕只会招致蜚短流长。
二来原本心生的一点点情愫,打算让他留在宫里,纾解几分对凤渊的怨念,没想到宋昱竟然比自己更要死心眼。帝王本该无情,对任何人都应当雨露均沾,他那一份真心,对鸾沉而言成了负担。
若只是君王臣子,以君臣之礼相待,唯君臣之情相系,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鸾沉瞟了眼地上的篮子,使坏般的一脚踢开。那篮子倒扣在地毯上,珠贝碎玉滚落一地,里面却喵呜一声,陡然自红梅映雪的上等苏绣绸缎间伸出一只毛茸茸雪一样莹白的爪子,小心翼翼的朝前方探去。恰巧前面落了颗铜钱大小的贝石,爪子刚一触到,便收了惊吓一样瑟缩回来。
鸾沉看了好笑,玩心大起,持起案几上一只羊毫蘸了墨汁就去撩它。那爪子起初果然又是吓得一缩,缩了几次,那畜生也晓得外面那人无心伤害自己,越发大着胆子又捅出一只爪子,两只毛球一样的猫爪交替着去挠可怜的没剩几根毛的毛笔。
最后终于忍不住,头也露出来,龇着一口小白牙,张开嘴咬。
鸾沉看着好好一只雪球样的动物被自己折腾的一身黑墨,脏兮兮的,心情居然大好,刚才那些事全忘掉了。愉快的盘腿坐在它面前,丢下毛笔,把手指头伸到那东西嘴边去摸它嘴巴边的一圈绒毛,没想到猫嘴一张,一口咬住!
鸾沉一惊,刚想使力抽出来,却发现是那团雪球只是用牙齿咬着玩儿,并不是真的用力,甚至把鸾沉的手指意以两只毛爪牢牢圈在怀里,反复扭动一颗小脑袋去吃指头,啃的貌似还十分的卖力。
鸾沉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没见过你这样‘犯上’的的贼猫,朕可是皇上,你不怕么?”
“呜……”
鸾沉沉思片刻又道:“倒是和送你的人有几分相似……”
“咕噜……”无辜的声音。
他脸色不知不觉阴沉下来:“这样的人,留在天子身边,岂不是祸害……”说罢抽回手指,抬了脚,踩在那一团毛绒绒的活物上。
雪白的耳朵最先碰触到脚底,抖了一下,随后整张猫脸抬起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热切的大眼睛盯住眼前的面色阴沉心怀鬼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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