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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的一时失神造成了尴尬的沉默，而电子人清了清嗓子，有点迟疑的开口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超人？”

一个明显是为了找话题而生的蠢问题，换成蝙蝠侠肯定会得到一番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凯尔是个难得的好脾气，他微笑着说：“要我说的话，是工作。”

电子人似乎有点为难地歪了歪头：“抱歉，可是……你把拯救世界称为‘工作’？”

凯尔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笑了，他温和地看着电子人，愉悦地回答他：“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那种字面意义上的、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时候的工作。”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他的话让电子人有了短暂的迷茫，他的脸上显然空白了几秒钟，凯尔几乎能听见他身上的机械高速运作时的声音，然后他恍然大悟，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哦，老天！别告诉我你是那个意思！”

而凯尔终于大笑起来：“我猜我就是那个意思。”

“可是，”电子人依然保持着嘴大张的模样，看起来滑稽可笑，终于有点十几岁男孩该有的表情了：“可是你都不带面具的！我们都以为你跟神奇女侠一样。”

凯尔摊了摊手：“我难道没有告诉你们超人还有变形的能力吗？”而当他看见电子人露出一脸惶恐的表情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了，电子人也许在想象里把他当成了某种可怕的外星软体生物。于是他马上补救说：“噢，抱歉。我开玩笑的。我猜是因为没人会认为他们身边的某个朋友能在天上飞或者能举起一辆汽车。”

电子人看起来似乎放轻松了些，而他好奇地问：“这么说，你确实有个普通人的身份？工作？什么样的工作会让你来这儿？”

凯尔毫不在意地回答他：“如果你答应保密的话，我会告诉你我其实是个记者。”

“记者？”电子人看上去简直不能再惊讶了：“这么说你没把我们的事写上八卦版吧？”

这会儿凯尔又大笑了：“这你就放心吧，我负责的可是时事版。”

电子人看上去仍然没有从这过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不过后来凯尔怀疑他大概是在用他无所不至的信息网络在检索关于自己的小小花边。因为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么说那些消息是真的？你和那个女记者？哦，别告诉我你跟她在一座办公楼上班。”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凯尔结巴了，他怀疑自己的脸红了，因为电子人脸上露出明显饶有兴味的表情，天知道他顶着半张机械化的面孔是怎么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的。“噢……噢，我跟她是同事，没错……不过报纸上说的那些可不全是真的。”

而电子人像任何关注八卦的美国人一样立刻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去：“这么说她真是你女朋友？”

凯尔庆幸他用了“女朋友”这个词而不是“马子”，不然他有可能会立刻落荒而逃，他现在只能立刻摇头否认说：“不，她不是。”虽然我不否认我是真的爱过她。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来到哥谭，他有多久没想到过露易丝了？

情况不知怎么就从一个战友间例行的招呼发展为超人的感情生活大探索栏目，凯尔保证如果这真的登上报纸，佩里会为此疯狂得脑溢血的——万幸他没有一点把自己小小的私人生活公之于众的想法。不过面对电子人，偶尔聊一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凯尔确信他会守口如瓶，他看起来就是那么正直的一个年轻人。所以他也不介意电子人继续追问：“那好吧，我换种问法，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凯尔立刻快速地回答：“没有。”他有些庆幸自己对于这个问题不用说谎。而下一秒，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起了布鲁斯。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大脑自行描绘出一幅鲜活的画面。哦，布鲁斯。他的蓝眼睛既温柔又冷酷，凯尔从来都没见过有其他任何人有这样的眼睛，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在钢板之上流淌的海水。他的脸棱角分明，立体的像上天最完美的恩赐。那张鲜润的嘴唇又薄又柔软，正好弯成一个适合亲吻却又不失距离的弧度，就好像佩里经常抽的那种雪茄，暗火燃烧之下冒出的是淡漠的烟草味，放在佩里身上没人会想入非非，但布鲁斯就是有本事把这变成一种冰冷的性感。还有他苍白又紧绷的皮肤，凯尔简直能听见血液在他皮下流淌的声音，美妙的好像一首情歌，让人忍不住想要吮吻他，撕咬他，在他的脖颈上留下永不消退的印记……

拉奥！凯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在想些什么？

电子人看见超人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就消退了下去，那张又英俊又和善的脸上的笑容还没消退，却又无可避免地笼罩上一层惊恐，让他看上去不免有些可笑。可是老天，什么事情能让超人看起来可笑？又是什么事情能让超人觉得惊恐？

那外星人现在看起来坐立不安——你知道，对于一个漂浮在空中的人来说能把这种感觉通过肢体动作传达出来可是极其不容易。而电子人觉得自己最好是马上消失，他直觉自己的问题直接导致了超人现在的失常，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儿冒犯了他。

“抱歉。”最后还是超人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原先的镇定和温和，虽然他脸上还带着那种紧巴巴的表情：“我想我得回去，呃……赶稿。”他紧张的笑了笑，似乎为自己拙劣的借口而感到羞愧。

电子人可顾不了那么多，他立刻顺水推舟地回答：“好的，超人。工作顺利。”然后他马上发现自己声音里带着不该有的如释重负，值得庆幸的是超人现在似乎没功夫来关注这些，他看上去心烦意乱，只简单地道了一句“回见”就用自己根本看不见的超高速离开了现场。

凯尔回到了哥谭。真可笑不是吗，他到哥谭不过才几天，竟然就已经在心里把这里当做了他另一个归属，而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座阴森又血腥的城市本身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他终于能够为自己昨晚的愚蠢举动找一个正当的理由——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去找了那个抢了布鲁斯皮夹的流浪汉，还像个幼稚的小孩一样报复性地给了他一拳，结果就是拿回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皮夹。

我现在脑子不清楚，凯尔想。所以他像一个脑子坏了的人一样放纵自己，放纵自己升上哥谭的天空，放开自己的超级听力，去做一件他一直想做又一直克制自己去做的事情。他在搜索一个心跳，他记得那心跳的频率，平稳、安定，就像蝙蝠侠给人的感觉一样，永远不会有任何纰漏，跟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同。

然后他听到了，那属于布鲁斯的、让他安心的声音。让他惊讶的是，布鲁斯既不在庄园，也不在公司，更不在某个女人的怀里。布鲁斯现在站在一条阴暗的、按理来说只有蝙蝠侠才会出现的巷子里。凯尔很肯定现在是白天，而蝙蝠侠从不在哥谭的白天出现。

等克拉克看见布鲁斯的时候，才发现哥谭今天正飘着小雨，就是那种会让人觉得粘腻阴湿的雨。大都会就不会这样，她要么阳光普照，要么暴雨倾盆，直白的就像她的守护神一样。而哥谭，克拉克莫名地觉得，和这种让人心烦的雨势搭配的如此和谐。

布鲁斯没有打伞，他身上套着一件黑色风衣，看不出来是干是湿，但他的头发软绵绵地搭在脑后，克拉克眼尖的看见一滴水珠正顺着他笔挺的鼻梁滑下来，这场景让他喉头不由发紧，而布鲁斯看起来毫无知觉。

这时候布鲁斯看见他了，很正常，这里肯定不常有人来，而布鲁斯站着的方向正朝着巷口，他能注意到这里的所有动静。可是布鲁斯看起来又很不正常，他明明看见克拉克了而克拉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他没有一点惊异的模样，也没有装出一副布鲁西宝贝儿惯有的假笑。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克拉克，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一个幻影。他的那种表情克拉克既熟悉又不熟悉，他知道，这大概就是面具下的蝙蝠侠在思索时的表情。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靠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脱下外套罩在自己头上——肯特很小心地不让衣物触碰到自己，好像自己是一个一碰就碎的影子似的，这让肯特的手保持着一个很别扭的高举姿势，一般人坚持一分钟就会觉得双臂酸疼，而面前这个一看就缺乏锻炼的记者显然没感觉到，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样淋雨会生病的，韦恩先生。”

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蠢话，这个记者呆头呆脑，可是该死的真诚，他的语调该死的温柔，堵住了布鲁斯一切可能的讥讽话语。

“我父母就死在这里。”他突兀地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不超过一个礼拜的家伙讲这个，更可怕的是，老天啊，这家伙还是个记者。他心里莫名地希望肯特能狠狠给他一拳，让他尖叫流血，让他的骨头发出断裂的咯吱声，这样才能锁住他那张不听控制的嘴，不泄露出更多的东西给这个外人。

但是肯特没有，他不会。所以布鲁斯顿了顿，继续说：“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

肯特的表情活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他看起来那么痛苦，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况布鲁斯可能会因此狂笑——就好像他真的能理解自己的伤悲一样。

然而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明知道他是真的，你明知道他连伪装和欺骗这两个词该怎么拼都不懂。

“我很抱歉，韦恩先生。”肯特低声说。

他没有期望得到任何回答，但是布鲁斯居然出乎意料地接上了他的话茬。“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呢，肯特。”他说，声音沉重，而语调又轻松的太过刻意：“杀死我父母的人没有觉得抱歉，造成这一切悲剧的腐败官员没有觉得抱歉，这城市里有那么多该下地狱的混蛋，他们都没有觉得抱歉。可是你，肯特，你简直天真善良得愚蠢，我都不敢相信世界上还存在着像你这样的人，你他妈的明明跟哥谭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该死的你竟然觉得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