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市怎么样了?有多大改变?”
“改变大了。值得褒奖的进步算有一些,但是太少,好像经过某一次彻底洗涤后在原地绕圈绕了很久,这很可惜。就我看来,吴对此也挺不快乐的。”
“唉,不快乐吗……骑手丢了骏马,战士丢了宝剑,怎么快活得起来。”
亚历山大看他一眼:“感到了惺惺相惜?”
“还行。竹幕已经掀开一角,以后会透进更多的光线。越南的泥潭按计划稳步进行,总能脱身出去。面对苏联的攻势也千万要稳住。我等的命运适逢关键时刻,首都先生,”他深情地、玩笑似的说道,“这些都得仰仗你啊。”
“我自当全力以赴。”亚历山大以同样深情地、玩笑似的腔调回答。
他这次没等约克回话,又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些活了千岁以上的城市,气质中带着一种隐藏很深的——苦难、忧虑,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不是阳光明媚的东西,但也不会伤害到他人。这一次在王身上我尤其感受得强烈……说到底也可能是因为不熟悉而生发的错觉。”
“你可很少有错觉……那样活着可真辛苦。”
“总得活下去。但是他还在做着首都,尽职尽责、几乎无懈可击的首都。以前我想象过,要是跟艾维斯一样做了一千多年首都,我会有什么样的心态。我想象不出来,所以每到这里就会很敬畏他。”
“哈哈,情人间一点敬畏和神秘感也是必要的啊!要说首都的典范,米哈伊尔也算是吧?虽然不满千岁,他的经历可够丰富了。”
“相信没几个非精神病患者愿意成为他那种人。”亚历山大皱眉,“当然就你说的层面,我对他也保留一点敬意。要经历那么多事情,坚持那么多年……做所谓完美的首都……”
窗帘飘动,被从没关紧的窗缝挤进来的风掀开一角,银白的月光与星光一同洒进被橘色炉火温暖的房间。
“也许想这些并没有意义。也许我几百年后早就不存在、根本没机会体验那种感觉了呢?合众国没有我,也一定能存在下去;但是,约克,没有你就比较麻烦了。”
后来他们没有说更多话,利用晚间剩下的时间各自做起各自的事。约克从盥洗室出来时,亚历山大已经先伏在枕上合上了双眼,手边还放着本《天路历程》,估摸是艾维斯要求他补的,书签落在一边。
应该还是太累,看书过程中就睡着了。约克帮他夹好书签放到床头柜上,把毛毯往上拉到他肩膀。然后他轻轻拨开亚历山大的额发,手指划过一道弧形扶在脸颊侧边,望着他沉静睡颜停顿了一小会儿。
在太平洋的彼岸,南越的土地上有我们枕枪酣睡中的士兵;在白令海峡的对面,鲜红如血的墙内也有辗转难眠的孤独者。负重跋涉,步行到岔路口,脚下的路不免变得凹凸硌脚。但是不必担心,即使采取一时的守势,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人口不及他十分之一,市内仅有少量输出型产业。这又有何关系呢?亚历山大·富兰克林是他们的首都,为合众国及其伙伴的利益鞠躬尽瘁,上帝是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他衷心祈祷他能是他永远的首都,并陪他一起走下去。如果有谁要死,约克宁愿是自己走在前头。
他俯下身子,附在熟睡之人的耳边:“好梦,亚力克。诚实与勤勉是你永久的伴侣。”
然后他起身拉严了窗帘。伊利湖上,燕鸥啁啾,在北方新雪后凉薄的夜里。
镶钻牛仔裤是西方颓废主义的象征。莱因哈特望着咖啡桌对面没有他搭话照样能自圆其说嘴有节奏地动个不停的约克忽然就想起上司不久前的一次讲话,虽然约克换掉工作装以后的蓝色牛仔裤上没有镶钻。
我们不排斥节奏音乐、民谣和爵士乐,帝国主义者们操纵大众文化,才导致艺术的主旨建立在利润最大化的基础上。所以放开收听西方广播和电视是有必要的,限制收听亦是有必要的。长发、短裙和蓝色牛仔裤也要控制在容许范围内,人群中一抹亮色能赏心悦目,铺天盖地就变成毒水了。
还好约克只占了其中一样。
上司开会的时候,也跟约克差不多,一个人在麦克风前滔滔不绝,当然口吻要更官方化、更生硬一些。他在下面突发奇想,用波兰速记符号记起笔记,从而多空出一半时间做天外神游。米哈伊尔如果穿上缀着银片的亮闪闪的衬衣,镶着大颗钻子的牛仔裤会是什么模样?这其实不难想象。时光倒流两百年,这些东方的土鳖和野蛮人在刚刚条件好转追上西方的一点尾巴之后,就是用类似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富有和发达,把所有能穿的金银珠宝全糊到身上,铺张到他们富贵惯了的西方伙伴们都深感惊诧。
不过是换个时代,换种样式罢了,他有把握米哈伊尔不会把那些衣服穿得比别人难看,顶多是光鲜外表下的内核惨不忍睹了点。这时他背上萌生出痒意和一丝若即若离的疼痛,源自上个月“互相了解”过程中米哈伊尔赐予他的光荣抓痕。那次米哈伊尔途中心情突然变差,一完事就把他摔到地上去了。他反应及时,一扫退也把对方踢下了床,两清。
此后接连十天他洗澡都得小心谨慎掩着背部。每当那时他就奇怪,他居然在古早的年代以为过米哈伊尔是个值得怜悯的人,而且有药可救。
不……这种说法不是完全客观。近几年,除了私下里一些莫名其妙的行径,米哈伊尔倒也不太多为难他了。他的态度和缓了很多,有时竟真的像一个与他有共同利益共同诉求的事业伙伴,碰到预计会产生矛盾的话题就派彼得过来,后者在与人交流上显见做得比他的兄长更有成效。
上司的发言重心已在他无意识的记录和有意识的走神中间拐到其他方面。“我们与兄弟国家的关系有良好的巩固,与苏联的友谊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了。”他如此结束了这一段发言。
啪啪啪。众人热烈鼓掌。
在上司主持的会议上走神已经不太妙,和笑脸相对的外国友人谈话中开小差就更是不礼貌了。莱因哈特决定把注意力拉回到躯壳里,此时约克刚好发表完对水门事件长篇大论的批判性议论,打开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你后来见过西边的那个‘莱因哈特’吗?”
“没有。”
“前两年首脑会谈的时候也没有?”
“没有。我只去了波恩,他本来也没有参加的份。”西柏林只靠一条空中走廊维持和西方世界的联系,实际上都算不上西德的一部分,自主权亦相当有限,莱因哈特想不出能让“另一个自己”在东西会谈时跑到波恩的理由。对此他既不遗憾,也不庆幸。
“其实……我觉得你俩值得一见。很有意思,长相跟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小一号。与国内外的‘哥哥姐姐’相处都不错,和你一样有礼貌,不过更惹人喜欢。”
“应该的。”莱因哈特说。他无动于衷的脸部表情大概让约克失望了。
“没关系。”约克倒没怎么受打击,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按铃让服务员过来续杯,“你们总会相见。我还跟我的家人们猜测,你们重新合为一体以后,‘柏林’的性格说不定能比原先的更友善、擅长和人相处一点,根据中和理论。”
“我以为这三十年我已经变得挺多了,在学习和人相处上。”
“你这样想?本质上我认为你变化不大。变得驯顺、不爱思考、自我嫌恶等等,那是和俄国人处久了产生的错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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