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莺,一道走!”
“不,不走。你不要拖,我知道你不是拖拉的人,快走,就要搜过来了,等雨停了,你就再也走不脱了。”
那人深深望了女人一眼,突然抱住女人,死命地啃咬她的嘴唇,女人不说话,只是流泪,在雨中眼泪根本分辨不出,她推开了那人。
“好了,走吧,你带好他。”
女人转身跑远了,不知道她将会去向什么地方。
那男人背起背篓和其中的小生命,有些笨拙地再次攀上藤蔓,已经是最大的能耐了,他带不走梅莺。他狠狠地锤了一下山壁,满手的鲜血浸润了藤蔓,让他不得不更加抓紧,也更加痛楚。
回到山下,他的那匹棕牝马正温顺地站在树下等他,他放下背篓,掀开雨布,看了一眼孩子依旧熟睡的面庞,才又背上,跨上马背,进入苍茫的森林之中,忽然一个惊雷,吓得牝马不由自主地扬颈长嘶,他不得不用伤手勒住马缰,才堪堪止住马的去势。回首再看海龙囤,大火已然熄灭,大批明军正准备上山。
必须离开了,他夹了马肚,催马前行,低声说,“梅莺,老子是个马匪,怎么好好帮你带弟弟么。”
六个月后,得胜的四川总督带着杨应龙的弟弟和儿子班师回朝,将杨氏亲族六十九人磔于闹市,杨应龙在播州被挫骨扬灰。自此大肆搜括,堪比□□时蓝玉胡惟庸,堪比成祖时黄子澄方孝孺,整个播州的人口,一下子又减少了两万。
西南最有名的马匪抱着还什么都不懂的婴孩,混在人群中,观看杨应龙被开棺鞭尸。
然后抱着娃娃转身,“我的乖乖,你的亲老子,已经连灰都不剩了,你不要再叫杨承禄喽,你是我和梅莺的孩子,你要跟我姓的,从今天开始,你叫丁修。”
作者有话要说:
☆、丁修
温顺的牝马饿瘦了大半,入了冬,下了几场透雨,几乎也要走不动路。
马匪把长刀背在身后,婴儿用襁褓裹起,绑在胸前。马脖子上小拳头大的铃铛,报告部众他回来的消息。
这个马匪和他的部众啸聚在茶马道上最险恶难走,也是必经之路的地方。他的部众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是扛得起刀,射的了箭的人。
头目在外面整整过了六个月才回来,要不是时常差人送信,这山寨里几乎要另立大王。
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匪问他:“丁大爷,你为啥子现在才回来,老娘想了你六个月,你晓不晓得。这是什么猴子,你给我耍。”
马匪把孩子放在膝盖上,要了一盆热水洗脸,又松开辫子重新篦,这才露出两道剑眉,英挺的面目。
“这不是猴子,这是我和梅莺的娃娃。”
那女匪笑了,“胡说,你跟梅莺啷个有娃娃,梅莺早多少年就被她老子嫁给了别的头人,跟你一个马匪?”
马匪将身后背着的□□狠狠地拍在桌上,“那又怎么样,他就是我丁昊的娃娃,他跟我姓,他叫丁修。今天我就要把他养起,教他武功,以后也做马匪,也做大王。”
女匪也不吃惊,“好么,你要带就带,我红姑不管你。这猴子怎么养?我不晓得,我明天给你去山下请个婆婆。”
“我自己带他,不用旁的人。”丁昊披散着头发,抱起婴儿,仔细端详。小孩子就像是杨柳枝上的嫩芽,就是只吹风淋雨,也会一天天长开来。这半年来,虽然只是喂些米汤之类,这孩子到底还是长大了些。这半年他潜伏在播州的府城,每天带着孩子,一步都不敢离身。他拼命地寻找着梅莺的下落,他去山上找过尸首,也在牢房里仔细看过每一个女囚憔悴的面容,但都没有梅莺。直到十二月李化龙带着俘虏洋洋得意归京,他才算是相信,自己的梅莺,大概死在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女匪凑过来逗娃娃,“这猴子长得还怪俊俏,长大了一定像丁大爷,让我抱抱。”
丁昊心里好过些,将孩子递给女匪,女匪手忙脚乱地接过,在额上亲了一下,这叫丁昊倏地又想起了梅莺。女匪将孩子勉强横抱在怀里,孩子好像醒了,被惊吓的大哭,双手乱扑。
女匪根本没有办法,“你莫哭,莫哭,诶呀呀。”她将孩子的小手仓皇地按住,解开前襟,将孩子整个搂在胸前,指望着心跳和体温让孩子稍稍安静些。
孩子居然真的安静了。
女匪正要得意,旁边一个刀疤脸的匪头突然出声,“红姑,你当心,莫把小崽子憋死了。”
女匪慌忙放开,孩子却是真的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她啐了一口刀疤,“看什么看,想偷看老娘胸脯子?”单手拖住孩子,急忙掩上前襟,再抱回来温和地抚慰轻晃。
“红姑,你跟这娃娃倒投缘。”刀疤脸也不在意,他喜欢红姑很久,红姑却看不上他,喜欢首领,但他也不气恼。
女匪抱着娃娃欢天喜地,“丁大爷,娃娃你给我带好不好,我也能把他带的很好。”
丁昊梳好了辫子,正在绕五色的彩绳,“红姑,你不要后悔。”
“老娘从来不后悔。”
丁昊没再说什么,端着水盆出去了,红姑抱着娃娃,坐在堂屋的火塘边上,低低地哼着山歌。刀疤脸在一边坐下,火塘上支着铜壶,他拿出茶砖,准备烧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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