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易逐尘被戳到痛处似的瞪着他,咳得气都接不上来,用手捂住嘴巴,血液仍从指缝里流出,身体渐渐虚软,竟晕倒在他怀里。
“喂!你……”
北辰沁芳用力摇晃他的肩膀,那人依旧双目紧闭,面无人色,顿时犯了难:半夜三更带着这醉得不省人事的大魔头,天知道会不会有麻烦?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偏连鬼影都不见一个……思前想后,唯有先把人安置在附近的客栈稳妥。
好在北辰沁芳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之人,连哄带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弄到最近一间北辰家名下的客栈里。吩咐伙计替他清理换上干净的衣衫,忙活半天,又偷偷请来大夫延治把脉。
那大夫号了一会脉,只说是气虚体弱之症,开完几剂醒酒调补的汤药便走了。北辰沁芳大致安顿好之后,回到房内,见到榻上熟睡未醒的易逐尘,倒是安静不少,只是眉尖轻蹙,脸颊和唇上毫无血色,偶尔喃喃含糊几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更不见半点阴狠暴戾的痕迹……想起这样一个清高自许的人,不知道有何伤心失意之事,要如此糟踏自己?忍不住摇摇头,帮他把身上的被褥拉好,悄悄退出房间。
带上房门出来,始终不放心,千叮万嘱店里的跑堂伙计务必守口如瓶,切不可将今夜之事泄露出去,时刻留意有无陌生、可疑的客人投宿到访。自己又特意查看一遍护院和门房,确认没有纰漏,这才疲惫地就寝。
提心吊胆折腾大半夜,北辰沁芳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已近天亮,却被一阵似有似无的箫声惊醒——细听来源,居然是易逐尘的房间!
他生怕出什么意外,赶忙披衣而起,循着箫声一路走去,经过空空无人的楼道,推开最里面一间房门:果然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背对门口,正倚在窗边吹奏一支玉箫。微弱的晨光映着他清淡的侧影,轻衫薄衽,凉风盈袖,仿佛弱不胜衣,却是眉目如画,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箫声悠悠扬扬,凄凉婉转,似有无限惆怅……
北辰沁芳性情古板沉闷,平日里除了关心生意买卖,几乎没有任何消遣爱好,对于琴棋书画这类风雅之事,可谓一窍不通,素无兴趣,何曾见识过这等风流俊秀、神仙般的人物?此时也被曲声感染,似乎能感应到吹奏者压抑苦闷的内心……呆呆站在门外,望着那窗边伫立的身影,看得痴了。
☆、第16章与子同行(一)
翌日大清早,北辰沁芳便遣人给易逐尘送去早膳,将近午时,自己用餐完毕,才到易逐尘房间。见他早已衣着整齐,气色比起昨日简直判若两人,正打算出门的样子。两人都不提昨夜醉酒之事,北辰沁芳惊讶道:“易兄要到哪里去?这就走了么?”
易逐尘道:“我有事情办,须得离开夜帝城几日。”
北辰沁芳只装不知情,立即道:“在下也想到西州各处走走,顺便考察一下本地商情,正好与易兄同行。”
易逐尘眉头微皱,“我和大当家去的又不是一个方向,如何同行?”
北辰沁芳忙道:“易兄去哪,我便去哪,当然是同路!至于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在下也可以帮忙解决些。”
这句话果然奏效,易逐尘看了他两眼,居然没有拒绝,“那么北辰当家得答应三个条件:第一不得干涉、过问我的任何事情,所有行动必须听从我的指挥;第二不得招摇、炫耀财富,以免引来他人觊觎;第三不许暴露北辰当家的身份,否则造成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晚生概不负责。”
北辰沁芳满口应承:“行行,一切但凭易兄吩咐!反正在下的保镖都让易兄废了,还是跟着易兄安全……”
易逐尘懒得理他,也不用怎么收拾行李,只有腰间的一管玉箫,和几件换洗衣物,派伙计给驿馆的云霄使送去一封写好的书函。过了正午,两人一同离开客栈,正式出发。
这一路行来,竟出奇逍遥。那大魔头既没说明要去哪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两人各骑一匹白马代步,这么走走停停,好似漫无目的。北辰沁芳自是不敢多问,只管跟在后头,易逐尘话都甚少说,偶尔搭理几句北辰沁芳没事瞎扯的话题。
走了约摸两个时辰,来到一条官道的分叉路口。其时正午的暑气未散,烈日余威犹在,道路两旁一字排开几座干草搭就的茶寮,专向过往行人兜售茶水冰饮、点心小吃等物。旁边还有一间门面考究的茶楼,档次自然高上一层,不乏衣着光鲜、车马气派的客人光顾。
易逐尘向北辰沁芳打个招呼,自己率先下马,理所当然走向那间茶楼,这是要进去落脚之意。北辰沁芳一把拉住他道:
“易兄是否打算喝口茶就走?不过稍事歇息片刻,何必非要进这种明摆着坑人的地方,价钱贵且不说,酒水和点心都未必地道。不如在这些路边的茶寮,茶水还是免费的,价廉物美,坐得又通风凉爽。”
易逐尘绷着脸,被他扯到一间草棚下,按在粗硬的板凳上。茶摊的小哥忙着招呼其他路过的客人,捧上两大碗刚烧开的热茶,憨厚地问:“两位请坐,还要点什么?”
易逐尘正想说“把好吃的都端上来”,北辰沁芳抢先道:“我们赶着上路,
就要两碟冷水浸的凉糕。”
“好咧!”那小哥转身端来两碟晶莹雪白的凉糕,卖相也不算差。一向见惯场面的易逐尘久久瞪着这两碟凉糕,不悦道:
“北辰当家不是说跟所有大酒肆的掌柜都有交情,还说要负担我们一路上的食宿花销,就吃这些东西?!”
北辰沁芳呵呵笑道:“解渴充饥而已,花几十两坐在茶楼里,和几文钱坐在茶摊上,区别有多大,何必浪费银两?就算那茶楼的东家与在下相识,光顾他们也是要付钱的,总不能白吃白喝。”
“啧,北辰家富可敌国,坐拥天下近三分之一财富,竟然斤斤计较那几十两银子。难道不是应该像其他大富人家一样,食必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穿必绫罗绸缎,出门必定豪华马车,仆从如云吗?”
北辰沁芳无视他的嘲讽态度,神情坦荡道:“拥有再多钱财,该花钱的时候就花,该省的地方还是得省。在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上花费太多功夫和精力的人,必定没有足够时间经营自己的前途和生意。那些毫无意义的排场、炫富之举,只有刚赚几个小钱的暴发户才会干,迟早坐吃山空,而且一辈子赚不了大钱。”
被他这么一说,易逐尘倒难以反驳了,想起从前的北灵山领主北辰晖,一样生在北辰之家,那可是张扬到了极致,完全不同于北辰沁芳沉实内敛的作风,不由对这看似无甚出奇的人,又仔仔细细打量一圈,生起另眼相看的感觉:
“北辰当家的见识非比常人,比起当日的北辰晖果然大不相同!想当初那北灵山领主,要是没那么招摇且沉不住气,也许在下的离间之计,也不容易顺利实施。”
北辰沁芳叹道:“北灵山的领主之位,是为了本族利益和长远着想,必须舍得下重本。北辰晖借此大肆铺张宣扬,是因为他没有做过生意,不懂得每一两银子都是一分一厘积攒起来的血汗钱。所以赚钱越多的人,越是毫厘必较,越会珍惜这些别人看不上的区区小钱。”
易逐尘随便夹几口凉糕,不屑道:“这叫作——越是有钱的人越小气!”
甩手丢下筷子,怫然离座。
北辰沁芳微微一笑,付了三文茶点钱,也跟着上马,继续赶路。
一个时辰之后,才到夜帝城辖内一座小镇上。夕阳西下,又是晚膳投宿时分。这一回,易逐尘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冲着街上最气派的酒楼而去,前脚跨进门内,干脆简洁对着上来的伙计道:
“别管多少银子,先上十样最拿手的招牌好菜!”
北辰沁芳知他定是不满下午的点心茶水,也不阻拦,识趣地坐在一边。
遇上这种赶着砸钱的客人,伙计们比谁都热情,飞快去张罗,转眼流水似的摆满一桌:香酥鸭、蟹粉羹、翡翠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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