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注目仰视苍穹,院外忽然走进了王力士,他大声宣道:“传三皇子李辰速到坤和宫觐见——”
李辰不禁皱眉: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母皇要召见我?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了么?
花梦缘[013]
第十三回冷落
一袭白衣,玉带轻束,李辰独立在坤和宫中。晨风已暖,可久病新愈的他面容清瘦,单薄的身形在风中更显得十分憔悴。早上经王力士宣召,他连忙赶进宫来,可是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圣武皇帝接见。听力士说,皇帝陛下一大早就召集几个大臣在议事殿商讨要事,一会儿就过来。可是,这个“一会儿”也未免太长了。
坤和宫对于李辰来说,是一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可是,也许是因为母皇常年不来光顾,这宫殿现在显得尤其萧条冷落,墙灰柱漆都已经开始剥落了,细细看去,还可以发现白蚁噬咬的痕迹,在殿里伺候的宫人才女也个个人老色衰,端杯茶、焚个香,都有气无力似的。当年这里曾经是一家人团聚嬉戏的地方,那时的父皇正当壮年,母亲也没有完全把心思倾注在朝政上,时常会跟他们兄妹五个一起交谈,他们谈论西到匈奴、东到扶桑的人土风情,谈论秦汉的一统、春秋三国的战乱,谈论民生,谈论天下。有时候大哥亥会在一旁描摹全家人的形容,二哥寅会为父母送上西域呈贡的葡萄,姐姐萍喜欢端个白绢在那儿刺绣,妹妹丹则躲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而自己,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全家人的欢声笑语。那个时候,大家心无芥蒂,其乐融融。可是现在,父皇和大哥都已经过世,姐姐远嫁吐蕃,母皇一心扑在朝政上。往事都成了尘土,随着这大殿慢慢腐朽。
“圣武皇帝到——”忽然一声唱,殿外传来宫人匆急的脚步声,李辰慌忙跪倒。
平静而端庄的脚步,缓缓地行向殿台,然后在殿边的一个大红柱子边停住了:“平身吧。这里是我们一家人团聚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只论母子,不论君臣。”
李辰仰起头,怀着疑问的眼神与圣武皇帝那微笑平淡的脸色相接,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来,陪母亲说会子话。”圣武皇帝将他从匍匐着的地上拉起来,握着他的手,说:“一周不见,怎么又瘦成这样?该不是这几天你真都吃斋念佛吧?”
李辰想着要是说自己生病,她还不是要寻根问底的,反而麻烦,所以索性轻轻点头,反正这些天的确也吃不来荤食,也念了点《金刚经》。
圣武皇帝笑笑,说道:“想不到你也随着那些大臣乖巧起来了。只是更切实了些。”
她转头指着剥落了的墙壁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故意不让宫人粉饰这里吗?”
李辰摇了摇头。
圣武皇帝沿着大殿的墙沿漫步,不时地伸手抚摸壁石:“这里有我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全部回忆,在这里,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哭,可以无所顾忌地笑,在这里,我可以慢慢地老去。它几乎是我所有美好往事的集合,所以我是多么不希望它消失,不希望它这么快离开我的生活。但是,我现在是一个帝王,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自称为朕的人。我很明白,我已经活生生地成为统治这个王国的一台机器,所以,我又不能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我甚至连自己哭笑的权力都没有。作为一个帝王,我必须让这里腐朽,让它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但是,有时候,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作为一个女人,回到这里,看着它衰败,想想你的父皇,想想你们小时候的样子。”这时,她突然转身。跟随在她身后的李辰陡然看见母亲的眼中星星点点的泪光,她的唇角微微地颤动着,鬓角里隐现着白发,心里不免一酸。
“辰,你是我的五个孩子里最沉默的一个。你没有亥的文思,没有寅的灵敏,三个儿子里面,你最不像我。但是,你有你父亲的温和、宽容,有大明宫里最人性的东西。所以,你这次回长安来,我就思前想后,昨晚,我来到这里坐了很久,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她抬头望着宫殿外冉冉升起的东日,忽然舒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决定呢?李辰想着,等待她把话说完。
母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皇帝的威严:“听太虚上人说,这几天你闭关研读佛经,都读得什么啊?”
李辰低头:“《佛说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幸亏太虚在他的枕边放了这经书,要不然现在要说谎都没有底气。
“是吗?《金刚经》是上乘智慧之尊。你觉得哪句最有受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幸亏看了个开头结尾,这最后几句偈倒是不难记。
“尘埃褪尽,还原本来么?”圣武皇帝浅浅地笑了,“朕最喜欢却是那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辰跪伏在地:“恕儿臣斗胆。儿臣猜想,母皇兢兢业业为天下苍生谋太平,然而世人总以身色形象度量母皇的天地心胸,世人为此而苦,母皇也因此而苦。”
圣武皇帝忽然冷笑道:“呵呵,呵呵,是吗?堂堂的圣武皇帝也为世人所苦。唉……”她脸色忽然一变,威严庄重有如天神,“李辰听旨,朕封你为大周朝太子,身居监国,今后你当参详治国方略,精研安邦之术,不可懈怠。”
怎么会是我?大臣们支持的不是二哥寅吗?为什么要把我从沉默的阴影里拉出来?我不适合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李辰的心中一个个问题急急闪过。他伏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回音。
“不要有顾虑,朕的太子。”圣武皇帝将手轻轻地搭在他跪伏的肩膀上,然后转头向殿外走去,“晨议的时候,朕已经说明了这个决定,大臣们也都接受了。你好自为之吧,不要像你的大哥亥……”她的话语声虽然渐渐远去,可是,那其中的威严和由此而来的无名的震撼依然重重地击打在李辰的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坐在大哥亥曾经坐过的位置上?难道,只是因为我更像我的父亲?
无花这些天很无聊。
师父归天,太虚上人因为前后消耗了太多的法力,需要觅地长期静养,便向圣武皇帝告假,带着福刚一起离开了长安城。李辰当上了太子监国,天天忙于政务,在圣武皇帝的膝下与大臣们商量国家的大政方针,战战兢兢,唯恐出现一点纰漏,间或有时间来找他,也只是停下来喝口茶,常常是刚开始一个话题,便会有人来请他离开。而无花这个护国法丈的虚名也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公务,太虚离开以后,圣武皇帝经常顾问的反而是那个曾经因为哄闹而被拘禁的灵吉和尚。无花也曾经想过回升龙潭去,可是那边除了从来不说话的木面人,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回去的。而且,他也不想离开他的李哥哥,离开这个李哥哥居住的长安。所以,他只好一个人在他的德馨观里,养些花,种些草,练练翻天雷,但是,他毕竟不是一个七老八十的道人,他才刚刚成年。所以,百无聊赖,便是最好的形容他现在状态的词汇。
六月天,是长安城最燥热的季节。知了在树梢上疯狂地叫嚷着,生怕人们不知道他们昏了头的热度。人们在白天都不敢出来街市闲逛,往往是躲在巷子里或者井水边纳凉。由于悠闲的人聚集得多了,不免就有了很多议论。
“喂,王管家,您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啊?李掌柜。”
“长安城都传遍了。说咱们皇帝陛下封的护国法丈其实是一个蛇精。”
“啊?怎么会?我听我家老爷说,那道士年纪轻轻,相貌堂堂,法力更是非凡,是一等一的好人儿啊。”
“那可只是表面。我听他们观里传出来的话,说是看到这道士变做妖精,咬死了他的师父渺言道人,还伤了太虚上人。现在这妖精独占德馨观,只怕是要危害咱们皇上啊!”
“不是吧!这么严重?”
“你没听童谣唱吗?五月中,蛇精乱;坏国器,乱纲常;心不轨,噬师长;不逐打,不久长。”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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