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初夏,新帝姬子婴在宗庙举行加冠之礼,由于老皇帝姬衍已经“驾崩”,则由皇叔代为主持。
金壁辉煌的金銮殿上,黄彩琉璃瓦雕刻成的仙人走兽装饰着重檐庑殿顶。它的下方正中那张髹金雕龙木椅,此刻正端坐着一位刚刚年满二十的年轻皇帝。只见他眉目英挺,一双上挑的狭长凤眼威慑四方,一身明黄龙袍衬出他九五之尊的不凡身份。
“有事准奏,无事退朝!”尖利的嗓音响彻大殿。
“启奏陛下,皇后之位尚且空悬,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请陛下早日选定人选,以安民心!”一位老臣上前恭敬低首,此话一出,仿佛说中了余下其他百官的心事,于是纷纷效仿附和。
“朕的后宫本就无一嫔一妃,自是无需有主,你们担心的不过是这片江山的后继之人。”年轻的皇帝声色洪亮,霸气威严,说出的每一个字好似都不容人拒绝,“朕刚刚登基不久,众位爱卿不必操之过急!朕也早有想过,自是已有安排!待到时机成熟,朕自会昭告天下,给这万民百姓一个交代!”
皇家御花园内,百花珍奇斗艳,老树繁茂葱茏。常青的松、竹、柏树点缀与山石之间,两侧精工巧匠的亭台楼阁铺展而立,玲珑雅致,疏密有度。
“早朝时爱卿立在一旁,可是淡然的很啊。”一身明黄龙袍,姬子婴两指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手中转玩,似是暗藏起心中烦杂思绪,焦急等着对方落子。再看那欲有所指的眼神里,果然正看着面前穿着一身新朝服的张青衣。
“圣上刚才已在朝堂上说了,自会有安排,让臣等不必操之过急。本来嘛,过急则不优,那臣又何必心急呢?”张青衣慢悠悠地在下方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随即端起手边的一杯龙井香茶,掀开茶盖轻轻吹了两口气,低首浅尝后才道,“还不如此刻坐在这御花园中与圣上您一同赏花看景,来的逍遥自在。又何必庸人自扰?”
见张青衣依旧是一派清清淡淡的样子,姬子婴不由有些安奈不住,却仍然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那爱卿打算什么时候娶一房妻妾,留有一儿半女呢?”
张青衣闻言,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手中端茶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向姬子婴这边凑上前道:“圣上想知道?”
“只是好奇罢了。”姬子婴退开身,撇开眼去,嘴里说出的话有些急:“朕只是偶尔也该关心下臣子的家事幸福。”
“呵呵,哦?”张青衣抬起身复又坐正,低头闻了一闻手里端着的龙井香茶,方又不紧不慢地道:“微臣已在家父面前立下誓言,如圣上一日不立后,微臣便一日不娶妻不纳妾,也自然不会有子嗣。”
啪——!的一声,黑子落入棋盘,“爱卿倒是为国尽忠啊……”
“呵!微臣既然已接任这宰相之职,自然是要一心尽忠为国的。”张青衣不动声色地再次凑近姬子婴,轻声道,“婴儿……你说是不是?”随即又坐正身体,捏起手边棋盒中的一枚白子,再一抬手,只见轻轻巧巧地落入下方棋盘,立刻乾坤扭转,黑子被吃去一大半。
“你们都退下吧!”姬子婴一声令喝,周身的太监婢女恭敬散退,只留下远处的几名禁卫军士立在远处把守。
“爱卿依旧不懂君臣之道啊……”见众人已走,姬子婴又道。
“呵呵,难道圣上希望微臣懂吗?”张青衣抬目,对上姬子婴闪烁的双眸。
两人对视了许久,终是姬子婴先收了目光,转了视线道:“今晚你就留在宫中吧,自从你回来后……”
“有一次就有两次,微臣怕啊!”张青衣一颗一颗收起棋盘上被自己吃掉的黑子,放入姬子婴面前的棋盒里。
“你!”姬子婴一咬唇瓣,终是忍下火气,平复下来道:“难道你就不想……”
“微臣想,想的很那……”
姬子婴闻言,刚一抬目,就见张青衣一张脸又凑到了近处,几不可闻地在自己耳畔低语了两句。随即,姬子婴一张脸突地红起,倏然起身甩袖掀了桌上棋盘,怒喝道:“张青衣!看来朕是太纵容你了!竟还是不知道何谓收敛!朕要罚你在家中闭门思过一月!并扣了你这一月的俸禄!”说罢,姬子婴又一甩衣袖,喝道:“来人!送宰相大人回府!”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新帝与新上任的宰相在御花园中斗棋。宰相大人却依旧将那新帝当成昔日般地逗弄,于是冒犯了龙颜,触犯了龙威,受罚在家。
至此,凡是有大臣被新帝招来下棋或者赏景看花,无不在心中暗道,想那刚刚得宠的宰相大人,这般继续持宠而骄下去,早晚这身宰相官服要保不住。新帝虽然不是那种气量小,忠言逆耳的君主,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自己还是在这种事上多谨言慎行才好。
话说这日夜里,新帝姬子婴在上书房里批阅奏章时,又是发了一顿火气。原因是身旁伺候他的太监总管小卓子磨的墨汁不是太稠,就是太密,反正怎么着就是不合那新帝的意。
可小卓子是什么人啊!自小就跟着新帝,看着新帝长大、做了太子、登了基当了如今的皇帝。这做了二十几年的老宫人,哪里是会犯这样的错处。
都道这小卓子可怜,伴君好比伴虎。不过是早上新上任的宰相大人下棋冲撞了皇上,那气还未消全。这会儿恐怕是又想了起来,越想心中越是不甘,于是找了离自己身边最近的这个替罪羔羊。眼看着小卓子只能忍着委屈,做那无辜的被牵连之人。
新帝气不顺,奏章批了一大半后就说要回寝宫安歇。便在那寝宫门外夹带着怒气,甩挥着广袖遣走身侧一干碍眼的宫人。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终于在午夜时分,将罪魁祸首给盼了来!
张青衣穿着一身夜行衣,悄悄从姬子婴给他留的窗缝里滚了进来。
“你怎么来的这般迟!”姬子婴闻声,不悦地从床上坐起身,质问道。
“你早上在宫里发了那一通火,我爹知晓后,又将我关在了祠堂里。明日早朝前,我还得赶回那儿跪着。”已经辞了官,本准备着告老还乡的前朝宰相,却又担心幺子刚入朝接任这宰相之职,恐那脾性还是不懂收敛。于是人依旧留在了京城那座宰相府邸,怎么也不肯同来接他的,一直在外经商的大儿子回老家颐享天年。
张青衣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坐在床榻边的姬子婴,再一弯腰伸手,就将人整个拉入自己的怀中,顺势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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