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敬德其实也早就想到,世民一直这样不动声色、按兵不动,用的只怕是虽然可能最费时间、却最能将主动权控制在他自己手上的法子,那就是等待时机,找到他们的失职之处,再以这样那样的名义将他们“处理”掉。
敬德把那色胆包天的角色一直扮演下去,一方面固然是想让世民觉得作恶的都是他一人,寻相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另一方面也是想故意地制造“错失”,可以让世民拿这样的借口来处置他,而寻相就能脱罪。可世民偏偏一直不为所动,这让他既深感头痛,也深感困惑——一时困惑于世民为什么拿着这天大的把柄不用,是否仍是他碍于那秦王殿下、唐军元帅的殊高身份而不便以下属淫亵冒犯的名义治他的罪?一时又头痛于世民是否想找到更能一箭双雕、同时把他们二人都治死的罪名再作处置?
而现在,这打击终于来了。
尉迟敬德正如一个终于看到对方亮出了底牌的赌徒一样,至少能为此前的疑惑不定终于一扫而空而大大的松了口气。
更何况,现在看来,这底牌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对付得多。
到此地步,敬德觉得自己已经不必再装下去了。他放开了一直圈着世民腰肢的手,站了起来,退后一步,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严正肃然:“元帅,末将所率旧部逃兵严重之事,确实是我的不是。寻相虽然是副手,但他无法为此负责。他一直有警告末将要整顿军纪,但我未有听从,他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世民的眼神仍是冷冷的:“你既然早知道逃兵严重之事,为何不听寻相劝告,厉行整顿?”
“末将的旧部都是太原附近的人,随着刘武周、宋金刚入侵河东多时,本来就已经很思念家乡,辄盼能尽早结束战事,返乡与亲人重聚。落败之际,元帅大量,允许我们归降大唐,但思乡之情并不能因此而稍减。他们本来以为,元帅收复太原之后,就会让他们原地驻防,这样他们回家也比较容易。没想到元帅让末将统率他们,并入唐军主力,一起到了长安。现在又来到洛阳这更加远离家乡的地方。如果战事能迅速结束,他们还有个盼头。可现在眼见战事拖延,他们就越发的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是归家无望。而在此战况激烈之下,只怕更会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所以就有不少人索性铤而走险,当逃兵去也了。末将对他们是感同身受,实在是……不忍多加阻挠。”
听着敬德的解释,世民的目光变得平和了些儿。他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也是道理。但这唐军之中其它各部,有从太原起兵以来一路归附的河东人,也有在败亡西秦之战中投诚过来的陇右人,也有原为瓦岗军主力的山东人,更有从巴蜀、乃至江南抽调过来的其它地方的人……有哪一部的士卒不是远离家乡作战,又有谁是不需要冒着客死异乡的风险的?如果只是一味的讲究感同身受、心慈不忍,那还要军纪来干什么?要你这个统军作什么?你这统军要做的,不正是恩威并重,既要铁腕严厉地以军纪管束散漫之举,又要通情达理地安抚士卒之心?如果办不到,那就是你这个统军的失职!”
说到此处,世民脸上又罩起了一层寒霜,语气再次转作严厉:“我现在就放下这话来:再给你十天的时间整顿军纪,若然你所部士卒十天之后仍然逃亡不止,那就不要怪我这做元帅的翻脸无情,把你的统军之职撤了!统军之职就由寻相给你顶上,我再给他十天时间,如果他也管束不住,他也撤职查办,我另调别部的将佐入主。本来我是不想让你们原定杨军的兵将自觉是降军就有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的自卑之感,所以仍让你和寻相这在他们看来是自己人的将领来统率。但如果你和寻相竟然都是如此无能,那我也无法坐视不理,由得你二人尸位素餐,最终把你们这支军队全都给毁了!你,明白了吗?”
“元帅,无能者是末将,不关寻相的事,元帅要惩罚,就都罚我好了……”敬德听着世民的严令,“他要将我们二人一网打尽!”的念头直蹿进脑中,不由得就这样叫嚷了起来。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世民提高了声音,把敬德的叫嚷压了下去,“是不是无能,是谁无能,就各拿十天来作证!你做不了就撤你,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寻相做不了就撤他,这就是对他的惩罚。这样还不够赏罚分明吗?你还想怎样跟本帅讨价还价?在这军队之内,所谓军令如山,容得你这样讨价还价的吗?”
李世民停了下来,房中一时寂静无声。他观得敬德脸色铁青,全身明显地绷紧得像拉满了的弓,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却仍无法自制地微微抖动。
世民不觉叹了口气,脸色略略柔和了一点,道:“你如果真的不想让寻相受罚,那这接下来的十天就给我专心致志地好好整顿军纪,控制住逃兵。这样,统军之职自然就还是你的,寻相也就不用给逼着提上来顶你的职位,也就不会再来十天都管束不住你们所部的兵士而要随你之后亦受责罚。”说罢,他一挥手道:“你退下吧!”低下头去继续看敬德进来之前正看着的军卷,不再望他一眼。
尉迟敬德仍是愣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微一躬身,道:“末将……遵命!”霍然转身,迈着大步急急而去。
世民听他脚步声远去,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园子深处,双眉又再轻轻的蹙起,眼波流转,若有所思……
尉迟敬德脚步沉重地走进寻相的房间,重重地坐下,眼望窗外,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他以为寻相看到自己这非同寻常的举止,会马上靠近前来问个究竟。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竟然既没有开腔,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他心下微感奇怪,转过头去望向寻相,却见他仍如自己应李世民之召离去之前那样,阴沉着脸坐在一边,双眼盯着一个角落,神色木然,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相弟……”敬德低声道,“我们有麻烦了。”
“是吗?”寻相的语气竟是跟敬德刚才从世民那里听来的语气一般的冰冷。
“李世民以我们没有约束好士卒、纵容他们大量逃亡为名,要降罪于我们了。”
寻相不吭声,脸上神色不动,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又好像听到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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