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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他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小邪神。

如今，他正步步为营的编织谎言、引发混乱、缔造战争，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一场场死亡如雪花般一层层覆盖在大地上。

“天，从什么时候开始……”Thor将额头抵着笼壁低喃。

“从我担当Odin的隐名者开始。”因背对着Thor，Loki大约是误解了他的问题，将它过分具象化了，“你应该有所耳闻，我调停过冰霜巨人和风暴巨人的边界纠纷，那你一定料得到，我不会免费打工，更不可能不夹带私货——我需要一名在Jothuheim具有些许说服力的代理人，而欠缺名分的Geirrod则需要一位血统纯正的名义领导人，或者，一个便于激励士气的上古吉祥物。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只是彼此都明知不会将这互惠协议遵守到底——那段日子，与Odin和Geirrod的间谍游戏可谓刺激，同时还要兼顾中庭的角色扮演，我真该得一个劳模奖！而鉴于目前我和Geirrod合作愉快，他大方的将女儿们献给了我，这意图真是昭彰到刺瞎眼的地步——等他的外孙诞生，我势必于某天‘意外死亡’，而他将以幼主辅佐人的身份名正言顺的接掌权力。可惜，他的智谋也就到此为止，只是眼下我不得不顾忌他的兵权……不过，等我拥有了寒冰之匣的力量，自然会为那位岳父举行盛大的葬礼，还会陪妻子们洒下几滴悲恸的眼泪……”

Loki忽然扭过脸来。“就像这样。”他说，两行泪水掐好秒数般夺眶而下。

仿如平常一般炫示演技，但Thor凭借数百年兄弟战争中的无数经验教训，发觉有点不对劲。

“你在哭。”

“诚然，如你所见。”

“不，我是说，你真的在哭。”

Loki苦笑起来，把额头侧倒在笼壁上，叹了一口气。“这可真糟糕，Thor，和我预想中的敌人相比，你还不够蠢。”

Thor蹲下来，将额头隔着笼壁与弟弟的相碰，仿佛这能帮他触到一点点对方脑中的想法。

从什么时候开始……Loki变成了这样，没有朋友，失去母亲，被父亲放弃，两次，还非要将兄长推向敌营；缔结婚约，却不爱他的妻子们，并预约了未来孩子的外祖父的死亡——他不把自己弄到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就不痛快吗？！

“弟弟，跟我回家。”Thor低声恳求，但Loki轻易捅穿了招降书纸张最薄的那一点：

“家在哪里？”

Thor语塞，半晌，他决定还是把那个一定会被嘲笑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回Asgard，王位给你，我来保护你，然后——”

Loki大笑着打断他：“这话真该用金箔装裱起来盖在你父亲的灵舡上，他一定会气得活转过来！”

“你笑吧，但我真是这么想的。”Thor郑重的说。

“那你就是压根没搞明白我是怎么想的。”Loki更加郑重的说。

“因为你从来都不让我明白！”额头相抵的笼壁内侧沁出汗水，Thor甚至不明白为什么Loki感受不到这令人燥热的温度。

Loki苦笑起来，Thor感觉到笼壁细微的颤抖。“你当然不会明白——看看你，多么美，多么强大，简直足以与神争辉。你的荣耀与生俱来，满到溢出，自然不介意施舍一些，或许有人会为此感恩戴德，但抱歉，我再善于作假，唯独这一点伪装不来。而你天真的责任感、执着的保护欲，以及无谓的包容心，非但无法让我感激，反而徒招憎恨——因为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大声宣告，我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弟弟！”

“不，你不是！”Thor断然否定，但他无法像Loki一样用解剖刀般精准的语言表述，只能兀自咬牙切齿到颌骨裂痛。

“证明它！”Loki蛮横的喝令，伴随讽刺的摇晃食指，“看吧，你无法证明——对强者来说，弱者的价值根本是个伪命题。”

51.

没有什么比说服一个天赋异禀的说客更难的了，Thor他抬起眉头，迎战Loki扫射过来的挑衅目光，他必须证明点什么东西才行，如果不能经由目的，那只能从途径入手了——

“你有没有想过，Loki。”Thor调转话头，同时努力搜索枯肠，“你完美计划的前提是Odin肯用寒冰之匣换取我的性命，但如果……他不肯呢？”

“漂亮的反击！”Loki假惺惺的赞叹，并不假思索的回答，“有三种可能：一、他认为寒冰之匣的战略价值比雷神更高；二、他自信能在不交出寒冰之匣的情况下把你救出，或使你有力自救；三、他认为我根本不会杀你。不过，我昨晚收到了Asgard的回复，它的内容显然已经消灭了第一种可能；第二种的可行性和难度系数同样高，但我不至于自大到打一场无准备之仗；毫无疑问，最有趣的是第三种——”他瞥了眼Thor，轻快的一笑，“没办法，如果他当真这么想，我唯有认输。”

Loki从来哪怕一只脚荡在悬崖外都不承认已至绝路，如此爽快的接受失败令Thor大吃一惊——除非这是另一项莫名其妙的焦土政策。

Loki把脸正转过来，面对面紧贴着Thor的——如果不是中间有堵透明的隔断，他们几乎要吻上了——Loki眼中闪着怪异的亢奋，Thor能看见那两汪碧潭正自深处往水面争先恐后的汩汩沸腾。

“越难的悖论，通常越存在一个简单到不可思议的解法：Odin只需仰仗他的血、他的爱，全权信任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Loki咯咯笑着，“但作为他在悲观主义和怀疑论方面的嫡系继承者，我笃信他不会——如果他会，那我倒真是虽败犹荣、死而无憾！”猛的，另一个针对Thor的问题被劈头盖脸扔过来，“Thor，你是希望我绝望的品尝胜果，还是愉快的接受败局？”

如今，无论通途还是歧路，都已被Loki手写的“deadend”木牌标示为穷途末路。Thor恼火的想，上天明明知道他不够聪明，居然还将这最棘手的难题丢给他——但就像Loki说的，它必然有一个“简单到不可思议的解法”。一个气息奄奄的声音在脑子里发出微弱的呻吟，但Thor没有注意倾听，他只在意他身心皆如困兽，前者被有形的牢笼，后者被无形的选项——只是他不知道，答案其实远在选项之外。

“不，我都不希望。”

Loki饶有兴致的耸起眉心，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在等他掏出什么惊喜的礼物。但Thor的回答击碎了那微茫的侥幸——如果谎言之神肯承认他抱持过那玩意儿一秒钟的话——

“我希望你回家。”

Loki站起来，因渴睡和久坐导致膝盖摇摇欲坠，“谈话类节目太无聊了，我宁可去床脚窝一小会儿，天就要亮了，我可不想顶着一张憔悴的脸被万神之父耻笑。”

“求你——”Thor乞求，是的，乞求。他认为Loki对于强者和弱者的划分完全错误，它们和外在的力量或荣耀无关，上过战场就会知道：谁能令对方自视卑微、惧怕失地而又无能为力，谁才是强者。而现在他们的地势已然颠倒，但竟连这都不能令Loki满意，“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一切。”Loki给予了一个包罗万象又空空如也的答案，但他说得很慢，仿佛欲将每个字母大写、加粗，“要么，别让我得到，要么，别让我失去。”他耸耸肩，仿佛抖落下轻飘的尘埃，抑或沉重的桎梏，“否则——”Loki微倾身露出一个忍俊不禁似的笑容，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只是把手插进便服的口袋里，潇洒转身迈开步，走了几米，又想起了什么，侧仰着头转了下眼珠，拿眼角薄凉的瞧着Thor。

“对了，恐怕我又骗了你，我不可能在Jothuheim待太久，鉴于我总冷得厉害，觉也睡不好，还得忍受妻子们冰镇一样的暖床服务，即使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兵谏辟杀，估计我也活不过你。所以，不如趁此先把遗言说好——”

“什么？！”从对方刚才那宛如谢幕般的动作开始，Thor就有不好的预感，结果就偏偏料中了行事狡伪的邪神这一回，“你说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