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到半途,师祭神一记袖风击上葛山风的手腕,长剑顿时脱手而飞,待葛山风纵身捞回长剑,那两骑已扬蹄飞驰,奔出老远。
葛山风惊怒交加,急忙抛下一块碎银,将马匹从车架上解了下来,挥鞭疾追。但那两人的坐骑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骥,他追出半柱香功夫,再也见不到前方人影,无奈之下,只得调转了马头。
凭他一己之力,即便追上,也无法救回莫醉秋,如今只有回断剑小筑,禀明门主后再做定夺。
莫醉秋被身后那高大冷俊的陌生男子搂得紧紧的,他极是尴尬,试图挣脱那人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根本掰不开,疾行中,那人喷在他后颈的呼吸绵长炙热,更惹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两骑飞奔了数十里,终于缓缓慢下脚步。
莫醉秋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勉力镇定心神,问师祭神道:「尊主,你劫持我,想做什么?」
师祭神对衣胜寒瞧了眼,故意露出个冰寒微笑,淡然道:「莫醉秋,本座知道你也服食了千年血灵芝,正要用你的血来救天一教教主。」
衣胜寒大皱眉头,刚想说话,被师祭神暗中一个眼色及时阻止。
「救、救衣教主?」莫醉秋一时之间竟语无伦次:「他、他不是被大雪埋住了么?怎么、怎么……」难道师父那天告诉他的,并非实情?
衣胜寒眉间拧得更紧,那讨厌的关山雨居然敢不听他的警告,对莫醉秋说了实话,不过莫醉秋对他的生死如此紧张,他自是窃喜不已。
师祭神悠悠地道:「本座恰巧路过天山,顺手把他带回了祭神峰。只是他在雪中被埋太久,如今就比死人多口气而已。如果没有灵丹妙药,他这辈子都将是个活死人。莫醉秋,听说你服用的血灵芝便是天一教教主给你的,既然如此,本座用你的血来炼药救他,天经地义。」
原来,衣胜寒还在人世……莫醉秋惊愕之外,更多的,是自己也无法说清道明的庆幸与喜悦。
师祭神说得对,自己这条命本就是衣胜寒所赐,他这一无是处的罪人,根本不值得衣胜寒为他而死,若他的血真能救醒衣胜寒,哪怕要取走他全身的血,也算不了什么。
万念纷沓,其实只在瞬息,莫醉秋丝毫无暇去深究师祭神怎么会对天山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只觉自己若能为衣胜寒流尽鲜血,一命换一命,也许是自己偿还衣胜寒恩情的唯一出路。
只是,当初师祭神和衣胜寒争斗的情形历历在目,莫醉秋实在不得不怀疑起师祭神的动机,他抑制住心头酸楚问道:「尊主和衣教主不是仇人么?为什么要费心救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师祭神一下倒想起自己差点说漏嘴,懒得再跟这后生晚辈多解释,冷冷地转过了脸。
莫醉秋沉默片刻,在交错的蹄声间低声道:「尊主倘若想将天一教教主救醒后,再横加折磨,我宁可自尽,也不会让尊主拿我的血去炼药。」
「你竟敢威胁本座?」这小子,胆量倒是比被囚在祭神峰那阵子更大了。师祭神有点不悦地微眯起双眸。
「师祭神,够了。」衣胜寒终于忍不住出声,用凛冽的眼神警告师祭神适可而止。低头看着身前人垂拂身后的长发,他心里一荡,直想伸手抚摸,但还是按下心猿意马。
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重蹈覆辙,被莫醉秋厌恶。他沉声道:「我们只想救人,你不必多心。」
「阁下是?……」光听这黑袍男子敢直呼师祭神名讳,显然不会是师祭神的手下。
衣胜寒微怔,好在反应快,道:「韩逍,逍遥的逍。」顿了顿,又道:「我和师祭神虽然算是故交,不过你不用把我当什么尊长前辈,叫我声韩兄即可。」
莫醉秋听着男人低沉话音里那股掩不住的亲近意味,身上泛起阵恶寒,勉强挤出一笑。
衣胜寒看不见莫醉秋牵强的笑容,师祭神在旁却是瞧得一清二楚,暗笑这小师兄身形是长大了,急躁脾性却没半点长进。「初」见面便这般露骨,岂非要把姓莫的小子吓倒!他轻咳一声打破僵局,道:「韩兄,赶路要紧。」
「等等!」莫醉秋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这次重返祭神峰,应当不会再有下山之日,他并不怕死,可奔波多日,不想最终连双亲的坟冢亦不得见。
他低声哀求师祭神:「我也是近日才得知父母遗骨就葬在黄山上,可否请尊主通融,让我先去双亲墓前拜祭一番?」
师祭神与衣胜寒相顾一望,两人狷狂,素来不将什么仁义礼仪当回事,但一个「孝」字,却素来是武林中黑白两道都看重的,自然不便拒绝莫醉秋这小小的要求。
师祭神刚想点头,旋即又改变主意,故作冷漠,道:「这岂不是会耽误本座救人?不过,韩兄他才是衣教主多年知交,他若肯答应,本座也不会为难你。」
莫醉秋扭头,正对上衣胜寒深邃异常的黑亮双眼,他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悸。
说不上为什么,他内心深处就是隐约有种直觉,不该跟这男子扯上任何关系,然而眼下形势所逼,他唯有软语相求:「韩、韩兄、我只去看上一看,绝不多逗留。」
记忆里,这大概是莫醉秋首度为了关山雨以外的事情向他求情吧……衣胜寒凝视着莫醉秋,微笑:「醉秋你有这份孝心,我自当成全。」
莫醉秋强自会以一笑,道了谢,一颗心跳得厉害。
他之前应该与这自称韩逍的男人素未谋面,可这男人瞧他的眼神,却似已认识他许久,热烈专注得几近骇人,充满了压迫感,令他错觉自己在这男人面前,就像一头落入陷阱的小兽,根本逃不出猎人的手掌。
莫醉秋不安地垂首,看着泥水在马蹄下陆续飞溅,思绪亦如这泥泞路途般,一片的混乱。
傍晚时分,天空乌云密布,又开始下雨,响了几个春雷后,雨势逐渐转大,三人便不再赶路,在小镇上找了一间当地最干净的客栈投宿。
连日阴雨绵绵,出门的人并不多,客栈大堂上也只有稀稀落落数个客人在用饭。衣胜寒兴致极高,叫跑堂的上了一桌好菜,外带一壶佳酿。
莫醉秋平时甚少饮酒,兼之心事重重,压根没心情,便推说酒量不济。
衣胜寒笑了笑,倒也不勉强他,自与师祭神对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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