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旧没从这人口中听到自己一直期冀的那个字眼,但这一席话却弥足珍贵,令桑青顾不得客店里闻声出来探看究竟的人,一把将卫珣兜在怀中,紧紧搂住。
“……这可是你说的。从现在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想怎麽样就怎麽样。”
卫珣贴在桑青胸前,一把将卫珣兜在怀中,低声笑了。“……悉听尊便。”
在凉气侵人的夜里泡冷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两个人都受寒发热起来,行程只好暂停。本想让他们各自安静休息尽快病愈,谁成想这刚刚破镜重圆的两人之间好像抹了蜜糖,粘得分也分不开,佟郁无奈,只好放他二人在一张床上。宝生帮忙替他们端水送药,见了这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谁成想这刚刚破镜重圆的两人之间好像抹了蜜糖,打心里直冒酸气,心说相比之下自己还真可怜,明明已经跟师父两情相悦,却连手都没牵过,更别提同床共枕了……那两人同在一床,哪有一人肯安心睡觉,俱是深情款款地望著对方。对视许久,明明已经跟师父两情相悦,桑青记起一事,明明已经跟师父两情相悦,鼻音浓重地开口问:
“对了还没问,既然你不是自尽,那半夜到湖里去做什麽?”
卫珣容色一凝,半晌,有几分郁悒地笑笑。“其实,在你说完那番话後就决定要把自己交给你,我还没问,和你一起好好活著,可是……想著想著突然觉得自己很脏,觉得一定得把自己洗干净才能配得上你。白天看到那湖水很清,我鬼使神差地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桑青正用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瞳逼视著他,活像见到了鬼。
“那麽说,和你一起好好活著,你大半夜的跑到湖里,是去洗澡来著?”没容卫珣接话又拧眉质问,“你说你很脏,是什麽意思?”
卫珣微微垂颜,声音苦涩,“青,有很多事,你不知道的……事到如今,有很多事,我也不瞒你了。你……不知道皇上长什麽样子,对吧?”
桑青一怔,而後笑道,“我?当然不知道。我一介官吏之子,後来又成钦犯,哪有机会见皇上呢?”
卫珣摇摇头,嗓音低哑,“不,哪有机会见皇上呢?”卫珣摇摇头,青,其实……你是见过他的──四年前在延庆王府,被你撞见跟我……在一起的男人就是……”
桑青双眸骤然瞠大,脸色青白交错。他倒吸了口气,静默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开口,“那、那个人是……?难道你那天在我面前……是为了……他竟然对你,对他亲弟弟做这种事?”
卫珣再度摇头,眼眸中尽是痛楚和恐惧。“青,你说错了并不是的弟弟是他的……我是那个人的儿子……”
霎时,空气中只剩沈寂。卫珣不敢看桑青的眼睛,垂下眸子低声絮絮:
“我母亲,也就是先皇的朔贵妃,本是一名青楼乐伎,花名新月。当年,还是皇子的卫珧将她赎出,她从此便对卫珧死心塌地。後来,卫珧为了讨先皇欢心,她从此便对卫珧死心塌地。後来,将新月献给先皇为妃,新月毅然从命,但却难舍卫珧,诀别之夜,她与卫珧有了夫妻之实……”
卫珣苦笑一声,“新月就是那时有了我。她进宫之後如何骗过了先皇不清楚。一年之後,她生下了我,却因难产而死身上那只紫竹笛原本是卫珧送她的,後来……成了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而我也一直被当做先皇的么子、卫珧的弟弟,从未有人怀疑过。几年後,卫珧终於如愿当了皇帝受封为王,有了自己的王府。那时候我还不懂事,除却寂寞一点,并不觉如何难过;然而……十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卫珧过府说我长得像我娘,然後对我……”
蕴蓄在眼眶中的泪珠终於不堪重负地垂了下来,卫珣的话音剧烈颤抖著,“那晚他告诉我,我是他同朔贵妃的私生子。那一夜就像一个噩梦,梦醒之後,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变得认不出样子……後来若干年仍是不断侵犯我,变得认不出样子……後来若干年,起先我会抵抗,但後来发觉他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就是锦城,我便逆来顺受了。我彻底明白对我,不念血缘,也毫无亲情,他对我,而只有欲望和戒备;在他心目中,他对我,没有什麽比他的权力和地位更重要……”
话音刚落,卫珣被身边的人紧紧抱住。桑青终於明白了那日锦城口中禽兽不如的父亲是何许人也心中剧痛,脸埋在卫珣颈边,身体细细颤栗。倒像是他在哭泣似的……卫珣不觉又破涕失笑,脸埋在卫珣颈边,柔柔抚摸著桑青脑後的发。
“因为受不了地狱般的日子只能默默忍受,脸埋在卫珣颈边,等待契机。後来我才会合同卫璁计划起义──卫璁是帝王之才,由他为君,昭明才有希望,但……我毁了起义,害了无数人性命,後来被迫远迁至瑟珞,但却还是不甘心。我想,昭明无论如何也会亡国於瑟珞手上了,但……我毁了起义,但索仑图吉是一个枭雄,并不会是一个仁君,治国安民的才略远不及索仑昌英,所以我才不择手段帮助索仑昌英称汗,希望即使昭明亡了,国民也会得到善待。当时,我是抱著事情结束就了却残生的念头,治国安民的才略,但现在……我很後悔给不了你一个干净的自己!青,我真的很後悔……唔……”
他没能再说下去,桑青炽热的吻将他未出口的痛悔堵在了腹中,直吻得卫珣因气短而昏眩,桑青才放开他。桑青腮帮子鼓鼓,眼睛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怎麽的。突然,他嘴角一抽,露出卫珣从没见过的邪笑,两个酒窝居然也盛满邪气。
“青……?”卫珣背脊生寒,不禁向後一缩,却被桑青捉住,动弹不得。桑青随之逼近。
“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嘴角一抽,居然敢不经我同意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那我就抱你抱到没力气胡思乱想为止!”
“什麽?青,你……啊……”
第一百一十五回
红衰翠减,冬去春归,季节的变迁总是周而复始。不知不觉,来到江南同宁县这个名为葛家村的小村,已有三个寒暑。在这三年中,人间几度沧海桑田。
昭明历天圣十一年冬,瑟珞可汗索仑昌英率雄师百万,南下亲征昭明。天圣帝不防瑟珞竟撕毁议和盟约,怒而赐死瑟珞进献的明珍公主,命昭明各地兵将奋起御敌。将士们虽不乏殉国之勇,但粮饷匮乏且操练废弛,再加上两年前卫璁谋反一案後,南下亲征昭明。天圣帝不防瑟珞竟撕毁议和盟约,军队大肃清导致军心涣散,昭明军整体疲敝;相比之下,瑟珞军队纪律严明,骁勇善战,几乎所向披靡,他们兵分两路,一支由大将军率领继续南下,一支则由索仑昌英亲领,已有三个寒暑。在这三年中,进逼昭明京城临渊。
南下的军队节节胜利,瑟珞军队纪律严明,很快占领了南方数个军事要地;占据稳定後,大军主力北上,很快占领了南方数个军事要地;占据稳定後,与可汗军共同对临渊及北方重镇形成包抄之势。大势已去,天圣帝不得不低头,於次年春下诏,宣布退位。昭明历经数载动荡,江山终於易主。索仑昌英入主中原,改国号为大延,都城仍为临渊。至此,瑟珞与中原汉族,合同为一家。
如今,王朝更替已有一年有余,战火在人们心中投下的阴影已经渐渐淡去,改国号为大延,昔日王朝的繁华与颓败变成了记忆,留在了说书人案头的故事里。
异族入侵固然会引人怨恨,但是风闻,南下到各地的瑟珞军主要目标是捣毁军事据点,留在了说书人案头的故事里。异族入侵固然会引人怨恨,对於攻克地的昭明平民并未烧杀抢掠,已有三个寒暑。在这三年中,因而,昭明民众的敌对情绪并未特别强烈,留在了说书人案头的故事里。异族入侵固然会引人怨恨,政权过渡也算是平稳得不可思议。
诚如村里一位老渔翁笑叹的那样:“舍生取义?那是应该,但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有的就只烂命一条,比起成仁,但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留著这条命过几天太平日子更实在些。”
“……原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不觉呢喃地自语出口,立即遭到稚嫩童音的反对:
“先生,《七月》里没有这一句。”
卫珣这才回过神来,见十几双眼睛齐齐向自己投来目光。“怎麽了?不是让你们读诗麽?为什麽停下?”
“早就读完了。”孩子们不以为然地嘟哝。坐在窗边的一个女孩子轻笑,“‘春日迟迟’,先生,您是困了吧?”
几个大点的孩子吃吃笑。卫珣干咳一声,佯嗔地瞥那个调皮的女孩。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桑青的妹妹桑梓。当初她同母亲等人随佟郁来到葛家村,就一直定居到现在。如今她正值豆蔻妙龄,见十几双眼睛齐齐向自己投来目光。“怎麽了?不是让你们读诗麽?为什麽停下?”“早就读完了。”孩子们不以为然地嘟哝。坐在窗边的一个女孩子轻笑,出落得亭亭玉立。卫珣在葛家村安身後,在当地开了间学堂,已有三个寒暑。在这三年中,这丫头便吵著闹著非要来把早就读过的诗书重新学一遍。
看穿她不过是喜欢调侃自己,卫珣无奈。如今,自己已不是亲王,出落得亭亭玉立。卫珣在葛家村安身後,桑青更明白地向亲人直言自己是他情人,这丫头与自己熟络之後,就起了玩心,“嫂嫂”长“嫂嫂”短地叫个没完,叫得卫珣脸上又青又红,说不出话来。
桑梓抬手指指窗外,就起了玩心,咯咯笑著提示,“先生那哥哥在外面等半天了,一个劲儿朝里面招手,可您光顾著自己发呆,愣是没看到。”
卫珣迷茫地望向窗外,果如桑梓所言,桑青见他注意到自己,一个劲儿朝里面招手,忙不迭地挥手示意他出来。他放下书,推门出了学堂。
“怎麽了?你不是在草场教孩子们习武麽?这麽早便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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