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想到这里,两只小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暗暗羞自己:瞧你,成了什么人了?一个姑娘家,怎会有这心思。
羞归羞,心还是忍不住要想事情。
自己的二舅母王夫人,人家是贵妃的亲娘,在贾府虽不是长房,却暗中大权独揽。自己的生活待遇不但暗暗地被降了下来,下人们见到自己与宝钗态度越发截然不同。那些狗仗人势的小人,见到宝钗如同当家主母一般奉承。见到自己冷鼻子冷脸,仿佛是自己借了她们银子没还似的。
这也不算什么!
贾府最近又风言风语说:林家早就衰败了,林姑娘用的一草一纸皆是贾府的。薛家是皇商,家里似珍珠如土金如铁,富贵无与伦比。
无风不起浪。黛玉年纪不大,能想到:这些风言风语,绝非空穴来风。
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怎么会一点东西都没给自己留下?不可能!
无奈,父母去世太早。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管贾府出于什么居心,好歹帮自己料理了父亲丧事。只要贾府还能念着一点亲情,不要再为难自己。就是天大的暗亏,吃就吃了,自己心里不会计较什么的。
无忧姐姐比自己只大了两个多月,可怜她虽生在皇宫,却长在冷宫一般的省心院。长期过着与人隔绝的生活,所幸她个性纯真率直,哪里晓得人心叵测?
同是天涯沦落人,如今又是结拜姐妹,尽管自己是泥菩萨过江,也要尽全力维护她。
紫鹃进来看她又在伤心落泪,轻声劝道:“姑娘,你昨儿还说这个世上,你再也不孤独了,上天送给你一个好姐姐。现在,怎么又伤心了?要是无忧姑娘知道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黛玉揩去眼泪,嗔道:“谁伤心了?”
碰壁
贾母笑眯眯地歪在榻上,大媳妇邢夫人,二媳妇王夫人及薛姨妈坐在她面前说笑逗乐,她最钟爱的丫环鸳鸯坐在一边,低头聚精会神地为她绣着头箍。忽听外面一叠声道:“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
大家听了心发紧,贾母慌张地问道:“来的是谁?开快中门迎接。”丫环道:“来的是大总管德福公公,二老爷已迎出去了,现接到大花厅,正在用茶。”贾母点头微笑,坐直身子,望着门外沉思不语。
薛姨妈羡慕地笑道:“可能是娘娘想家了,派人送东西回来孝敬老太太的。”
凤姐等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奉承着贾母,听的王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养的女儿,她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升了位,争了光。自己的亲娘在家里,地位却在别人后面,都年近半百了,每天还要立规矩。越想心里越委屈,面上却不敢表露。抬眼看贾母喜笑颜开的受用样子,心里恨恨道:老不死的,有本事,你就活到一百岁吧。
一阵骚动,王夫人收回心思,见是贾政走进房来。
这贾政也五十多岁了,沾女儿光,做了这么多年安稳官,在贾母面前仍然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忤佞。他正躬身说道:“母亲,刚才圣上身边的大总管德福公公来,传圣上口谕说大人都不喜欢孤独,小孩子更不喜欢。无忧公主不喜欢宫里的寂寞,要住在我们府里,圣上希望我们好好教养公主。玉不琢不成器,公主若有什么不到之处,可以管束。”
贾母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王夫人看看贾母又看看王熙凤,心想:圣上的心意不是明摆着的吗?冷着脸问王熙凤道:“你给栖凤院重新配了人,她没再说什么吧?”
王熙凤眼睛转过去,笑答道:“我要给她重新配人,她坚决不要,我也不好十分勉强。”
屋子里的人听了,故作不经意,找些其他话头,相互谈笑着。
薛姨妈圆圆的胖脸,堆满笑容,打着哈哈道:“想必是无忧在省心院过惯清静日子,不习惯人多。”邢夫人望了一眼薛姨妈姐妹,小心翼翼地对贾母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公主,若是怠慢了,宫里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起?”
王夫人冷眼看着邢夫人淡淡问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哪个怠慢了她?”声音不大,语气逼人。
贾母眼中精光一闪,扫视了她们一遍,方缓缓说道:“难不成你们看不出来?无忧住在我们府上,圣上和皇后很关注。说起来,这是我们府的荣耀。可这个分寸需要拿捏好才是,你们明白我的话吗?”
贾母见大家不说话,问道:“凤丫头,素日里,你是最机灵的,怎么也不说话了?”
这边是婆婆,那边是婶娘加姑姑,自己夹在中间,怎么说好呢?只得笑嘻嘻道:“老祖宗,我才多大?懂得什么?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保证不走样就是了。”
贾母笑着伸出手,指着王熙凤笑道:“小滑头,今儿偏要你说说看。”王熙凤见滑不过去,笑道:“老祖宗,圣上怕无忧寂寞,就让姐妹们轮番去陪她。大家在一起读书写字,吟诗作画,说说笑笑,一来日子容易打发,二来也能增进姐妹感情。你说行不?”贾母转问道:“你们看怎么样?”
王夫人点头赞成道:“也只能如此。”
邢夫人原本不是贾赦原配妻子,娘家早就衰落,在这府里,一向不被重视,只凭着靠讨好老太太和丈夫过日子,哪里会轻易说自己想法。听贾母问话,也只一味附和赞同。
三春姐妹及宝钗领命,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结伴来到栖凤院。丫环上前使劲敲门,听里面悄无声息。
迎春怀疑道:“莫不是还没睡醒?”
惜春摇头道:“你看这天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可能还在睡觉?一定是不愿开门。”
几人站在门口,唧唧喳喳议论会儿,宝钗道:“不如我们先去潇湘馆看看林妹妹,等会儿再来。”
潇湘馆,小溪潺潺,凤尾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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