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舜华又道：“叶某与白衣孟尝颇有渊源，入恶人谷多半也是为此人，自要在大战时护住他周全，叶某并不知此乃李将军之计，巧了。”
沈玉眸色渐暗，步步紧逼，“既然李将军与你并无瓜葛，为何你又要为他冒死劫狱，千里逃亡？”
叶舜华直视着铁面无私的沈玉，默然半晌，“那日在长安玉京春，李将军喝酒赊账，把枪压在了酒馆，叶某心血来潮把枪赎了下来。那钱李将军至今未还，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沈玉闻言失笑，“叶公子可是出手阔绰的大盗，怎会在意那几两银子，这个借口可编得不好。”
叶舜华摇摇头，“既然沈将军知道叶某是大盗，自应知道叶某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我即能心血来潮为他赎枪，也能心血来潮为他闯天牢，不过一个折了几两银子，一个折了几匹良马，于叶某而言，有何区别？”
这番唇枪舌剑可是听愣了李崇夜，他自然听出了叶舜华言下之意，只是万料不到这只有数面之缘的藏剑，竟不遗余力地为自己洗脱冤屈。他只是皱眉，这个家伙何以如此之蠢，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而不自知！他刚待阻止他口若悬河多管闲事，却已经迟了。
只听沈玉道：“好，就算沈某信你所言。”他掂了掂手中爱枪，“李将军是忠良，可叶公子你也是忠良？”
叶舜华听他所言，心中微凉，但仍道：“叶某杀人放火，但向来敢作敢当，你们浩气认我为祸，那便是祸，又怎样？”
沈玉再说一个好字，把手中之枪递给李崇夜，“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李将军只要用这枪杀了叶舜华，为民除害，为陆将军报仇，浩气盟便收回前言，往后李将军加官进爵，领兵打仗不在话下！”
叶舜华只觉蓦然间全身冰凉，心中一震，不过须臾便归于沉寂。
良久，良久，唇角溢出一抹浅笑。
凄艳、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后来，李崇夜李将军每次出征前都会回想起那日之事。
漠北黄沙，阴风怒号，那问水藏剑的身姿便成了萦绕在梦境的灵魄。
李崇夜成了隔壁嵩山少林寺的常客。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方丈大师与他对坐参禅，“金刚经有云，“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施主可明白么？”
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寂灭为乐！
“施主戾气过重，杀孽太深，需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应当放下万缘，方能往生极乐。”
“杀孽太重……”李崇夜自嘲地笑笑，“等死后红莲业火，阿鼻地狱里与那人凑成一对，也好。”
方丈闻言直是摇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么多年，李崇夜觉得叶舜华不过救了个行尸走肉。
生无可恋，何以为生？
若不是为他临死前的那句话，李崇夜怕是早便摒弃红尘，缁衣芒鞋了。
“舜华的命不值钱……可将军你不同……这大唐江山黎民百姓还需你来守护……”
那是李崇夜生平第一次恨自己酒后失言。
若不是那夜平湖秋月他没有多嘴与叶舜华争辩，是否就不会改变这个高傲的藏剑？
银枪穿胸而过，白衣漫染朱华，那才子佳人口中的料峭冬梅，是否也是这般惊心动魄的模样？
生的静默，死却轰烈。
轰轰烈烈地救了他，也轰轰烈烈地毁灭了他。
叶舜华的那一笑，冷艳凄绝，李崇夜从未知道，原来仅仅一个笑容，一个凝视，也会美得如此风华绝代。
可惜，那璨如点漆的双眸，他再也看不到了。
当叶舜华撞上自己手中的长枪，所有人都愣住了，他，沈玉，还有每一个天策士兵。
直到那温热的血顺着枪杆灼伤了自己握枪的手，他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往后，千世万世，人们怀着崇敬之情歌颂这守卫大唐江山的不世名将时，叶舜华的名字却如飘絮浮萍，泯灭在历史的浩荡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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