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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象雨一般自天而下。

克罗杰里安静静地看着那人儿来临。

一件暗绿织锦外套和褐色绑腿掩盖了他爱抚过的美好身躯，象从湿润而丰茂的泥土中长成的山毛榉，挺直而纤秀，每一部分都和其他部分相协调，饱吸了春日的雨露精华和山风的洗练安抚，在那树干的顶端，开出深碧的荫盖。那王者的金发结成一束，静静地飘拂在颈后和耳畔，象流连于山毛榉上的灿烂阳光。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俊傲高华，和这个早春的夕昏融合无间。

王者的目光宁静而专注，蕴含了无形的威慑，他看向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生死与共的男人，淡淡的光辉从眼底闪过。

克罗杰里安微笑着叹道：“能再见你，真好！”

精灵王报以淡淡的微笑。

夕阳欢乐地洒下火焰和影子，投在他们中间。他们互相凝视。有一忽儿，克罗杰里安觉得自己也会如此地活下去，在这双眼睛的照耀下永存不朽。

好象整个大地上只剩下他们俩。他和他，星辰与星光下的流沙，沐浴同一种光华。

莱格拉斯满腹疑窦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自返回王宫起就滴酒不沾的父亲竟然也微笑着举起酒杯，敬了那男子一杯。

人类！哦！人类！

无端地，他想起了卫兵对父亲失踪那日的描述：“陪在他马旁的精灵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好象有胡子。”他扫了男人一眼，青色的胡茬显得颇为精神。

男人也饶有兴趣地回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他觉得男人有些面熟。

男人含着笑意看向他父亲，一边毫不客气地喝下黑森林王珍藏多年的佳酿，一边神情开朗地叙述一些佚闻琐事，父亲专心地聆听着，偶尔还插上一句。他们之间的气氛好象一对老朋友，甚至更多，他敢肯定，没有一个人类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注视父亲，而父亲却默许了！

他们开始聊起一些城市和风景，还有人类的戏剧传奇，时不时为了故事中的人和事朗声大笑，父亲还开心地向他叙述黑森林的风物，男人笑着说：“真可惜，我是没眼福看完了！不过你啊，多半也看厌了吧？”

他没有忽略，父亲眼中迅速掠过一道神秘莫测的光芒。

随后父亲哈哈大笑：“怎么会？没有谁会厌倦自己喜欢的故土的！”

阿塔娜比平常沉默，尽管她一向不多话。她偶尔会回过身去，悄悄地抹去泪痕，但似乎父亲和那男人都没有注意她。她看向男人的眼光，有一种奇异的透彻感。莱格拉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们两个会心大笑的场面就心里发紧。

是不是因为那其中流淌着一种无以描述的亲密……也是不是因为，那男子停留在父亲身上的眼光如此熟悉，阿拉贡结婚前夜与自己告别时，就是同一种目光……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象被遗忘了一般，静静地坐在两个欢笑的人中间，仿佛自己插进了一个不该在的地方。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酒宴结束了。父亲还在笑着，男人却停住了话头，深深地凝视着父亲。他们俩彼此对视。莱格拉斯敏感地觉察到，有什么改变了。

父亲的笑容有点僵硬。好一会儿，实际上可能只是一两秒钟，但莱格拉斯不再敢信任自己对时间流逝的把握。父亲慢慢地轻声说：“出去走走好吗？”

他们俩并肩朝外走去。莱格拉斯突然发觉到，他们两个的步伐很一致，好象他们这样并肩而行已经很久了！

他坐着没动，倾听着四周空气结冰的声音。他喃喃说：“我绝对见过那个人。可是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他们俩下了马。多久没有这般同行了？克罗杰里安满意地呼吸着新月下美妙的空气。

黑森林的夜色饱满而光亮，山毛榉组成的林海幽美怡人，与传说中的截然不同。也难怪，索隆和魔戒一起毁灭了！笼罩在黑森林上空的阴云早已消散，连“黑森林”这个名字其实都已经在两年前改为“大绿林”，只是人们还未能改口而已。

大绿林之王，他的所爱，就在他身旁。

方才他们说了许多许多，现在却无语凝噎。他默默地走着，沿着星光净浴的小路，耳畔传来那人儿轻微的步履声和清风扫过树涛的声音。有一刻，他觉得这条路会无限延长。

但终于他们还是站定了。他微笑着，以生平从未有过的安宁看向心爱的王者：“准备好了吗？”

瑟兰迪尔反手握住背上的弓，手有些颤抖，但他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无论如何，他不会允许玷污过他身体的人活下去。

因为他此生此世，只属于一个精灵——他的莱格拉斯！

莱格拉斯的心几乎停顿了一拍。就在希林德忧心忡忡又吞吞吐吐地请求他去看看陛下和那个男人去了哪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那男人！

耳边还絮叨着希林德的声音：“这毕竟是晚上啊！那个男人就算认识陛下，也不一定靠得住！”莱格拉斯根本无心听下去，飞步冲了出去！

血液在一瞬间里冰冻了！他永远也不敢回想的那一天又再清晰地闪现，一幕幕，一次次，每一个画面、每一声叫喊、每一份痛楚、每一道绝望，都涨满他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