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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秦老爷还是在生气，秦逸还是有些黯然。付清辞见了，很有几分不忍，想了想：“让你爹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她和你娘在路上你多多去信关照，把沿路上的事都打点妥帖了，在好好做生意，让他出去玩个舒心，说不定就想通了呢？”

“嗯。”秦逸反手搂住他，将脸埋在他颈间，“你会在这里的，是么？”

付清辞感觉得到秦逸的不安，若是从前他大多是沉默不语，但是现在说些什么也并无不可。“我自然会在这里，这不是你希望的么？还是你比较喜欢我在其他的地方？”

“付清辞，你混蛋。”秦逸含混的说，“你……你喜欢我么？”

他笑起来，轻轻的拨弄秦逸的头发，想着现在这头青丝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白发，“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你对我这么好，就算是石头也会喜欢的。”

其实当初那事真真细细说来，也简单的很。

付清辞当年路过临淄县城，一时兴起，便想在临淄之中安家。临淄城中有大户秦家，府邸秦府，暗含了自身的意思。他看着甚是喜欢，便在他家做了个小小的账房先生。

秦府，青蚨。

付清辞，辞清付，此青蚨。

青蚨是长情的异虫，但付清辞不是——很多年前他连生命都没有。我们翻看前人的诗文异志，就会发现这种虫豸与钱币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是的，付清辞不过一枚钱币。他不过是前朝入贡宫中的一枚黄金模子钱。

历来户工两部监制新币，普通样钱颁发各省做为标准的样钱，而专门铸造进贡给皇帝的“样钱”，里面含有大量黄金，俗称为“模子钱”。这种钱币并不流通，仅作赏赐之用，数量稀少，本就是罕物。付清辞因为机缘巧合，通了灵识，修得人形。他从内务府的库房中寻了个机会走了出来，在前朝皇宫之中一呆便是数年，什么富贵荣华没有见过？前朝覆灭之时，他便也离了皇宫，四方游历。也是孽缘，在临淄这块地方留了下来，便遇到了秦逸。

付清辞当时一见秦逸，便发现他的命格与己身甚是相合。若是能取得他身上的灵气，于自己大有益处，起码可以少修百年。

但是一开始他并没有对秦逸起什么心思。毕竟这事说起来也是损阴德的事，若强夺了旁人一身灵气，轻则痴傻呆愣，重则枉送性命，与谋财害命也没什么差别。虽然他在这世上也没有亲缘牵挂，心肠冷硬，但是这样事，自然是少做为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是打死也想不到秦逸会巴巴的对他贴上来，他冷冷地拒了几次，岂知这人却是愈挫愈勇了。秦逸对他来说就像是送到口边的肥肉，他自问不是君子，那就岂有不吃之理？

但是有许多他没有想到的事。

比如他一直知道秦逸聪明，却没有想到会这么聪明。付清辞自问做的秘密，却不知什么地方疏忽了，让秦逸察觉到了。他也想不到秦逸知道他是妖之后，仍旧缠了上来。他那时也觉得秦逸甚是痴傻，明知他是妖，明知他与己身有害，却仍旧是不避不躲。他向来心硬，可是那时听到秦逸说出来，虽见惯了人类的反复无常，但心里还是暖的，很有几分感动。

其实在那之前，付清辞对秦逸就不能完全硬起心了。他和秦逸命格相合，若想要完全取了秦逸生上灵气为己所用，那么秦逸生辰那日便是极好的机会。生辰之时，是人与天地极为接近的时候，这时人自身不仅灵气充沛，身体上阳气也会产生裂痕，邪魔外侵，极为容易。可是那时看着小心翼翼向他索要礼物的秦逸，竟然软了心肠。其实他最是清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秦逸也不可能活得长久，但是秦逸看着毫不在意的对他说，没事，会好的。他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心酸与愧疚。

秦逸是个极好的人，他知道。秦逸待他也是很好，事事都顺着他，他也知道。可是到底还是贪心。况且对于他来说，只是人类的秦逸，真是太脆弱了。

付清辞其实是不懂情爱的。他不过是一枚黄金模子钱，秦逸一直说着喜欢他。可是他也看过皇宫中那些女人，为求得荣宠，也一遍遍的在那个穿了龙袍的男人耳边说着喜欢，可真的大难临头时，她们都抛了那男人，各自寻了出路。

喜欢算什么呢？他心知秦逸和那些女人不同，可是他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不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感情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在人世之中辗转，看的越多，却越是迷糊。

付清辞想他从来都没有明白过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

但是秦逸，应该和别的人是不同的。

当年秦逸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吓晕了秦老爷，也让那跛足道人无话可说。那道士应该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况且那是秦逸摞下狠话：“你要收了他，就先杀了我！”

付清辞知道那道士是不会伤着秦逸的，秦逸也知道。秦逸并为害过谁，那人身上实在是干干净净。他一直都不明白秦逸，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不是该痛苦挣扎还有……厌憎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么？

付清辞看着挡在他身前的秦逸，有疑惑，心中又有淡淡地欢喜。

那道士瞪着他和秦逸，似乎颇有些生气。他突然有些怕那道士一时气昏了头，不管秦逸就像他攻来。事实上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命的，他只是觉得秦逸很是无辜，不该扯进来。

但是显然那道士比他想的冷静。付清辞听着他恶狠狠的说：“听着！妖物，今日我收不了你，但你亦不可再存着害人之心！若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不良的心思，定饶不了你！他……”他看了秦逸一眼，“这人现在也算于你有恩，你需记得。”

他自然会记得。妖物对于恩情的敏感，比人类好得多了。一啄一饮皆有前定，他们这些非人，若是忘恩负义，那么五百年一次的天劫，便要平添多少难处。

到现在，秦逸谈起那道士，仍旧是一副不待见的样子，说他才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命好有一件好的法宝罢了。付清辞却知道，那道士虽看着丑陋潦倒，又喜欢装模作样，但是眼神通透，是有大智慧的人，不出时日，便可得证大道。

付清辞其实并不知道到底要给秦逸什么，秦逸要他留下来。这是秦逸的愿望，付清辞自然会为他实现，他决定，若要偿还秦逸的一命之恩，他要什么，便给他什么吧。他想秦逸要的真少。

秦逸问他喜不喜欢他时，付清辞说喜欢，并不是谎话。他是真的喜欢秦逸的，虽然他仍旧分不清人类这些相似的情感之间细微的差别。

不过和秦逸在一起时格外舒服。他也不怎么愿意抱除了秦逸之外的人，也不愿意有秦逸之外的人腻着他。或许这就是喜欢吧，他想着，他应该是喜欢秦逸的。

付清辞搂着秦逸，他看着远处桃红柳绿，时光正好。秦逸希望他陪他一辈子，那么便陪着吧！反正他有很多时间，为了谁停留那数年、数十年，也并无不可。

番外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

一直到秦家过继了一个男孩子，一直到秦家老爷夫人过世，一直到秦逸也华发初生，一直到秦逸也终于没有了时间。

付清辞倚靠在床头，看着床上鹤发鸡皮的老人颤抖着抓住自己的手，恍惚间想起了秦逸多年之前的模样。

“清辞。”秦逸艰难的开口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