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有些严肃,不同平常,陈潜心中一顿,脚下缓缓走过去,垂着头坐到她身旁,乖乖接受训话。李越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又看向另一旁同样垂着头的陈博平,喉咙里轻哼一声,道:“昨晚的事,刚刚我打电话问过阿觐了。跟你们说实话吧,我觉得很不高兴。”
“你们有那样的想法,自然不能说错,但对于唐家,这其实是一种指责,你们知道么?”
腰背挺得直直的,李越双眼圆瞪,眉毛扬起,满身不可侵犯的凌厉气势,看得人心里发怵:“陈潜,你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遇见事情会这样想,尚且情有可原。但是博平,你在我们家十多年,唐家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么?……是,很多人婚后会出轨,会移情别恋,但那些是什么人,唐家有没有这样的人,你不知道?!”
“那种对家庭、对伴侣不负责任的人,在唐家是不允许出现的!那些出轨的人,什么情不自禁、不由自主,都是屁话!多少岁的人了,又不是中学生,还控制不了自己吗?!”说得激动,李越坐在那儿,忍不住瞪着他们,语气愈发严厉起来:“阿觐是我的儿子,是唐家的继承人,我从小教他的就是严以自律,要有责任感,要维护家庭、心疼爱人……你们忧心他以后会出轨,其实就是在指责我的失职!指责唐家没家教!就是在打我和阿闯的脸!”
“越姐!”听到这儿,陈叔实在忍不住了,内疚得几乎要给李越跪下:“你别再说了……是我错了,我做得不对,我,我……我对不起你们!”
陈潜听得难受,也哑着嗓子道歉:“越姨,不好意思,我想得太多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李越余怒未消,坐在那儿用力喘气,眼睛还是瞪着,不过比刚才平静一些了:“……快被你们气死了我!一个老的一个小的,都不让人省心,特别是你!”伸手猛地杵一下陈潜的脑袋瓜,李越扭头对着他吼:“我平常都白疼你了!阿觐也白疼你了!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亏小喻还喊你作哥哥呢……天天想着跟我们家拆伙,你的心就这么狠!”
垂着脑袋讷讷地挨训,陈潜用力咬着唇,说不出话了。他那手在裤子上抓得紧紧的,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不确定给人家带来了多大的情绪。越姨现在这么生气,那唐觐呢?他岂不是更加难受?
见他神色郁郁,李越骂着骂着,逐渐也不忍心了。不过确实也怪不了这孩子,毕竟他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脑袋,李越揉揉他的脸,语重心长地道:“好了,我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就不舒服罢了。阿觐他在办公室呢,那家伙碰上你就手忙脚乱,你也别怪他缩在那儿不理你。等会儿你去找他,好好说,有什么不确定的就问他,别憋着,知道么?”
“……嗯,知道了。”轻轻点一下头,陈潜默默地站起来,往玄关走去。一会儿穿好鞋子,他抬起脸来,就见爸爸和李越都望着自己,一个内疚,一个沉定。
就像南辕北辙的两个家庭,因缘际会,却走到了一起。
若是以前,陈潜也许会想,唐家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性格相合的人来当儿媳妇——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觉得那样比较好——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他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好歹不能让唐觐丢脸不是?
走进唐氏大厦,陈潜一边深呼吸一边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端正,有点儿少夫人的气势。但他穿的那T恤牛仔裤,一看就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仔。若不是前台小妹记得他,估计在电梯外头就要被拦下。
见他故作镇定地走过来,前台姑娘轻笑一声,跟他打招呼:“陈先生,又来找少董啦?”如今唐氏上下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前段时间他也老是泡在唐觐办公室里头画图,这些接待的员工自然是驾轻就熟了。陈潜有些尴尬地朝她笑笑,忍不住问:“那个……你们少董,今儿早上下来过么,气色看上去如何?”
“少董啊,”妹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还没来吧?今早上没见他啊。”
听她这样说,那唐觐妥妥的就是没下来过,估计还在上头生闷气呢。心里不禁更紧张了,他朝前台姑娘仓促地笑笑,随即进了电梯里。
他来唐氏,一般都走员工电梯,于是就经常碰见那些员工们。看着他们身上端正整洁的西装革履,再看看自己那随意的T恤牛仔裤,陈潜一阵窘迫,恨不得赶紧从电梯上下去——特别是当那些人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时候!也许是对传说中的少董夫人好奇吧,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在看陈潜,虽然没有恶意,但也让人十分的不自在。
随着楼层逐渐往上,电梯里的人渐渐少了。到十楼之后,里头只剩了陈潜和另一个中年男性Alpha。对方应该是某个高管,看上去气宇轩昂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见他紧张,那人便笑笑,沉声宽慰:“小朋友,你不用紧张,其实我们大家都挺喜欢你的,都说等着吃你跟少董的喜糖呢。”
也许他觉得这话有用,可陈潜却把腰背绷得更直了:“非……非常感谢。”
对方一愣,估计想不到他这般害怕。电梯随即到了十一楼,那人无奈地笑笑,摆摆手出去了。门关上后,陈潜看着上头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身影,突然懊恼得想一头撞上去!
……这副胆小的样子,怎么配得上唐觐啊!
垂头丧气地到了十二楼,走到唐觐的办公室前,两个秘书看见他,都笑笑地点一下头,打了招呼。陈潜蔫蔫地朝他们挥挥手,随即鼓起勇气,推门而入——扭脸望去,过厅那边,办公桌后头,唐觐眼下一片青黑,戴着那副儒雅的眼镜,面无表情地在看什么东西。季雪寒见他来了,眼中一亮,随即配合地起身往外走。到他身边,还小声叮嘱一句:“老大还生着气,你好好安抚一下他,给我们减轻一下负担。”
“嗯。”小声应下来,他轻轻关上门,忐忑地往唐觐那儿走过去。唐觐肯定听见动静了,可就是垂着头,一眼也吝啬给他。不过陈潜走得慢,一段儿路程,愣是走了二十几秒!估计是等不耐烦了,当他快走到桌前时,唐觐终于忍不住抬起眼帘瞅了他一下——捕捉到这个眼神,陈潜心里一颤,赶忙绕过桌子,扑过去把唐觐一搂,内疚地道:“唐觐,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也许唐觐本来是想晾着他的,但不防他这么一把搂上来,什么闷气都跑没了。那家伙搂着不算,还用脑袋蹭他,喉咙里难受地又哼又呜咽,怕极了似的。不巧,唐觐最吃这一套,这时候没了脾气,只得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好生搂着:“知道错了?”
“知道了……”
“哪儿错了?”
“不该那样说你。”
“还有呢?”
“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潜慌了神,咬着唇靠在唐觐肩膀上,支支吾吾起来。被他气得翻白眼,唐觐咬牙切齿地狠拧他一把屁股,还忍不住在上头扇了几巴掌:“有没有诚意!我被你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你来了就才说出一个错?!”
“唔……”闷闷地呜咽一声,陈潜也不说话,就赖在他怀里不动,铁了心要粘着似的。被他这般磨得没办法,唐觐长叹一声,也懒得抖脾气了。伸手把他换个姿势抱着,嘴唇在他脑袋上亲几下,叹气道:“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知不知道?婚还没结,你就准备着要跟我拆伙,还说什么我会出轨,会喜欢上别人——”
“没有说一定嘛,一直喜欢我那当然最好,可万一……”闷着头低声辩解,冷不防屁股上又被唐觐用力扇一巴掌:“你还说!想挨打了是不是?!”
“唔!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赶紧讨好地蹭蹭他,陈潜紧搂着他的脖子,脑袋更用力地埋进他的肩窝里。少见他这么粘人的姿态,唐觐抱着他,便也释然了:“昨晚都被你气饱了……现在就只还有点儿不舒服而已。”
伸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脊背,唐觐准备着怎么发牢骚,心里还想,这小东西重了点儿:“你也真是狡猾,安一个那种无法辩解的罪名给我。若我说我不会移情别恋,你肯定要反驳我,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而我确实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太狡猾了,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我很难受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差点就要对你发脾气了,好想干你一通,干得你说不出那些话来,到现在都还想揍你——”忍不住把他越搂越紧,唐觐低声呢喃着,嘴唇用力亲吻他的颈项。不被恋人信任的感觉真的非常差,尤其是当自己无从辩解,这猜测便成了无从指摘的可能。昨晚上唐觐一夜没睡着,一直在想哪儿出了问题,自己哪里没做好,不然陈潜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也没法解决——陈潜就是在那样不稳定的环境中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坚定的心境?
心事重重的,他就这样一直睁着眼,半分钟也没睡着。陈潜还只打了一个电话,短信也没有一条,唐觐心里更加气愤,想着到早上他过来,一定得多晾一会儿!可惜,再坚定的打算也敌不过恋人的一个拥抱——见他这副可怜巴拉的模样,唐觐就溃不成军了。
“我以后会乖了,不会胡思乱想,你还生气的话……想打就打吧,谁让我做错了事呢。”讷讷地直起身来,陈潜帮他理一理头发,又疼惜地摸摸他青黑的眼眶,认错态度十分好。唐觐早就不气了,这会儿抬着脸看他,眼里定定的:“打你干什么,不如罚你今天就跟我去打结婚证,那样我的气就全消了。”
听见说打结婚证,陈潜一愣,又没接上话来。唐觐瞪圆眼睛,那一刻恼得是牙痒痒的,一时间没忍住,把他打横搂起来就往休息室里走。看来今天肯定是免不了一通折磨,陈潜认命地抓着他的衣服,咬着嘴唇,只希望待会儿唐觐会疼惜他一点,不要做得太狠罢。
从那次之后,陈潜是彻底地乖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唐家做他的准儿媳。九安街那边的房子到底是没有退,因为唐觐说那儿离学校近,中午时候去睡个午觉也方便。至于结婚证……打得太早也不是好事,毕竟最近走漏了风声,有些媒体开始蠢蠢欲动了,万一跟得太紧,在学校里闹出事情来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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