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再看对方的回复时间,凌晨五点多……嗯,估计是个需要倒班工作的可怜人吧。
唐喻眨眨眼,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那照片,随即关掉网页,继续忙活去了。
言之矫好像不工作的。
他大学学的是艺术类专业,跟家族企业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好像就是为了混时间胡乱选的,给父母一个交代而已。那时候唐喻贸然跑到言家去,见到了言家叔叔。对方看上去很和蔼,知道这茬事,眼里虽然惊讶,脸上却不大显,只犹豫地说小言脾性不好,你可以进来,但他不一定有好气——言家夫人当时没在,言叔叔打量他一会儿,还挺可惜,说我拿我儿子没办法,如果他妈妈在,估计能帮你周旋一番。唐喻听了,只感觉有些难以言喻,心说他难道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甩手掌柜?
之前跟他联络尚密切时也是,唐小鱼儿说,家里准备帮他开家蛋糕店,对方几乎是完全不知道开一家店需要做什么,只道,哦,那什么时候能开张?那段时间唐喻几乎天天跟他报备进度,说看到设计图啦,在装修啦,去买装饰啦,桌椅啦。言之矫一一应着,完了道,原来开个店这么麻烦。
从那时候起,唐喻就隐隐感觉到,这家伙是个怕麻烦的人。看着那位“字母君”隔三差五发上来的偷拍照片,唐小鱼儿更加能确定了,这家伙绝对是个怕麻烦的人。
几乎都是在言家宅院附近拍到的照片,都是低着头玩儿手机,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不过看他那休闲家居的打扮,估计只是出来散散步而已。唐喻看着看着,忍不住想,自己尚且有个店可以忙,但他天天待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再看那位发照片的字母君,他一直没回复自己的留言,只是每隔几天发一张照片,有时候是凌晨,有时候又是傍晚。唐喻见跟他搭话不成,也就歇了心思,就老老实实地看那照片,再一张张保存起来。
到了十一月的时候,慕斯蛋糕开始慢慢不走俏了。唐喻有时候闷在操作间里,会自己做几个小蛋糕练练手。做夹心的时候,在里头画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桂花酱画一个小的,蔓越莓酱裹个边儿,蓝莓酱再往外头围一圈……最后做得无聊,唐小鱼儿抿抿唇,用巧克力奶油在最中心写了三个字,言之矫。
……然后一个人把那蛋糕全部吃掉。
混合了太多味道,没有好好平衡,这蛋糕吃起来很是怪异。小鱼儿吃得好痛苦,还好这蛋糕不大,忍忍也就吃完了。伸手抹抹嘴唇,唐喻望着店外头的夜色,瘪一瘪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儿想哭。
他和言之矫之间,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算了?
天气冷了之后,“深水鱼”的外卖订单变得多了起来。那会儿陈潜的孕吐已经好了,拿着订单还嘀咕,说幸好这地址不远,不然的话等菜送到都要凉了。订单里头常常是两菜一汤,再搭一块蛋糕,一杯饮料,看着像一个人吃的分量。唐小鱼儿也瞅一眼,心说这人真奇怪,要的都是需要冷藏的蛋糕!热菜配上冷糕点,怎么想怎么别扭。
这菜一点就是半个月,每天两餐,餐餐不落。陈潜和唐喻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把“深水鱼”里的菜都点了个遍,蛋糕都吃了个遍,心说这是不是得换餐馆吃了?可没想到,对方却又重头开始轮了!陈潜摇摇头,叹气道:“哎,这谁家孩子,这么可怜,一顿热饭都吃不上,天天点外卖。”
唐喻正帮装蛋糕呢,撇撇嘴道:“可怜个啥,咱们家的东西又不便宜,一天这么点下来得小两百呢,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说的也是啊。”陈潜笑笑,看看地址,又道:“他住得也不远,就七八分钟路程,也不愿到店里来吃,专爱吃冷食啊?”
“谁知道呢。”将东西打包好,唐小鱼儿端着餐盒给了店里的Alpha送餐员——这位员工寡言少语,从来不会跟客人多说话,作为名人家属,陈潜一直很满意。倒是唐喻觉得这人无聊,“都不搭我话的”——唐家二少爷这样抱怨。
“人家是来送餐的又不是来跟你聊天的。”被潜哥哥嫌弃地推了脑袋,小鱼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溜回柜台上网去了。按照日期,今天那位字母君应该又会PO一张言之矫的照片——打开帖子,果不其然,又一张路边偷拍照出现了。唐小鱼儿痴痴地看一会儿,随即叹一口气,默默保存。退出网页打开文件夹数数,哎呀,都有二十多张照片了。想看看这一个多月里言之矫有什么变化,唐喻把那些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好,一张张细细对比,却发现了一个令人疑惑的事实——怎么过了这一个多月,他的头发都没变长的?一直是同一个长度,好像丁点儿都没长!再仔细看,路边上那树叶也没变化,明明天气冷了,好些树叶都开始变黄掉落,可那照片里的树叶却一直是一个样,半青不黄,要掉不掉的。
不禁瞪着眼坐直了身子,唐喻心想,难道那位字母君是一次性拍了好多张照片,然后省着一张张发?可是不对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不明白,唐喻犹豫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给那人留了个回复:那个,请问一下,你这些照片,是不是早就拍好了的?
唐小鱼儿期待着答案呢,可结果,字母君消失了。往后的两个星期,他再也没出现过。
尽管不明所以,但对于唐喻来说,这种没有结果的事好像有点儿习以为常了。虽然感觉失落,他也不愿再去多想——唐家二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有烦恼的大小孩儿了,有些事情是禁不起一遍又一遍反复咀嚼的,他做不到平静对待,所以只好回避。
进入冬天之后,冷藏类的糕点开始全面下架,热饮变得紧俏起来。最近唐喻在做熔岩蛋糕和热松饼,都是些暖烘烘的点心,下肚之后让人感觉又甜又舒服。忙碌之余,陈潜也会挺着肚子过来吃些小食,他这胎坏了俩,肚子大得比之前快。唐喻瞅着嫂嫂这肚子,忍不住担忧:“哥啊,你这胎这么重,估计三四月份就得生了吧?要不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别老在店里忙了。”
“没事,”虽然店里暖和,但陈潜还是穿得厚实,“现在习惯来这边了,你让我在家里闲着,我还待不住呢。”他笑得温驯,长胖了些的脸颊红扑扑的,显得气色很好。唐小鱼儿歪着脑袋傻傻地瞅一会儿,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早睡早起,开店干活。掰掰手指头,他数着,那件事情,好像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申城开始下雪的那一日,店里来了个漂亮阿姨。
一张仙女似的脸,头发又密又长,柔柔地披在肩上。她把皮裘脱了挽在手里,里头只一件V领真丝衬衣,看上去潇洒得很,姿态却又小孩子气,手指点在唇上,一边看柜台里的蛋糕一边轻声哼哼:“要哪个好呢……”
见她犹豫,唐喻瞅着她,便道:“姐姐喜欢吃巧克力吗?巧克力熔岩蛋糕是刚出炉的,不喜欢巧克力的话还有其他味道,玫瑰味就很好吃。再不行的话还有枫糖浆松饼。”
对方抬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笑得明媚:“刚出炉的呀?那给我来一个玫瑰熔岩蛋糕吧。”她翩翩然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了,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唐喻把一个小蛋糕装进盘里,端到自己面前。她仰视着这大男生俊美温润的面庞,笑眯眯地道:“你这小家伙,真会说话,明明是阿姨,你偏要叫姐姐。”
“是阿姨吗?”唐喻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笑着答:“我看你好年轻啊,根本不像我妈妈辈的人,那就叫姐姐喽。”
对方挑挑眉,拿过勺子挖一勺流着热乎乎浆液的蛋糕吃进嘴里,眼神中倏地多了一丝狡黠:“你啊,这样乱抖机灵,不怕我跟你妈妈告状,说你嫌她老?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妈妈可比我小了四岁。”
听见这话,唐喻隐隐一瞪眼,腰板不由自主地直了些:“阿姨,你认识我妈妈?”
“算不上认识,只是知道而已,可惜没见过面。不过嘛……以后咱们见面的时间多的是,不怕没有机会告状的哦?”那阿姨坏笑起来,明明是第一次见,可唐喻却越看越觉得熟悉。心儿忍不住“噗通噗通”跳起来,他紧张地坐下身子,支支吾吾地问:“阿姨,你是谁呀?怎么……我看你,觉得好眼熟?”
“眼熟么?嗯,应该是眼熟的,毕竟,你偷窥我儿子这么久呢。”说着,对方把一张笑脸冷下来,板起了面孔——这冷冰冰的表情,不就是言之矫么?!
唐喻大惊,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差点儿摔到桌子底下去。言妈妈看他这副狼狈相,不由掩嘴大笑:“哈哈哈哈!你们这俩孩子,真是太好笑了,昨日这个偷窥那个,今天那个偷窥这个,没个消停了是不是?还让我不要插手……我偏插手了,怎么着?唐二少爷,你看着吧,过不了两分钟,我那傻儿子就得从街对面冲过来!”
头晕脑胀地站起身,唐喻紧咬着唇,脸上一瞬间变得通红。他一时间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懵懂地听见她说言之矫待会儿要过来,于是立刻傻在当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言妈妈见他这模样,笑得更是开心,前仰后合的,就差拍大腿了。果不其然,半分钟后,一个人影从外头的黑夜里冲过来,猛地推开了蛋糕店的玻璃门——言之矫还穿着家居服呢,套头衫休闲裤什么的,看上去很是狼狈。一进来,这大少爷就冲着妈妈悲愤地低吼一声:“妈!你怎么……不是叫你别插手的么!”
“那谁叫你这么蠢,明明喜欢嘛,偏拉不下面子来找人家,还偷窥呢!丢不丢人。”不以为然地撇开脸,言妈妈自顾自地吃蛋糕,不理自家那跳脚的儿子了。唐喻站在他对面,穿着白衬衣和深色围裙,一张脸涨得通红,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睁着,紧张又委屈的,差点儿泛出了泪光。言之矫也红了耳朵,脸上却还兀自板着,一双星目本应冷冰冰的,这会儿却羞恼慌乱,不知该落在哪儿:“你……傻看什么!我都吃了你一个月的蛋糕了,你还不知道,我能怎么办!”
“……那,外卖单上又不写大名儿,我怎么知道是你啊。”垂下眼帘,唐喻心慌意乱地挠挠后脑勺,又立刻抬起来看他,怕人马上不见了似的。言之矫恼火:“你家送外卖的不会跟你说么!”这话唐喻愣了一会儿,想半天才意会到他的意思——是说我长得这么出挑,你家外卖员不会跟你们八卦一番?你就不会想到是我?眨眨眼,唐二少非常诚实地道:“……他不爱说话,所以没有跟我八卦过。”
言之矫一听,登时气极:“那你都看出我发的照片是早就拍好的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啊,”唐喻傻在那儿,无措地眨眨眼,“原来那人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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