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府君道:“那半匣生死簿之所以变为血色,幽都既然从未派出拘魂使者,那便是因为生死线被解了去。本君从未想过你的眼睛也能见到这线,事到如今,却没有别的说法。”
烛阴.道:“是那个抢了宁封眼睛的混账妖怪!崔公子,这妖怪胆大妄为,竟敢扰乱幽都秩序,左右凡人生死,你快快亲自前去将它痛打一顿,顺便将宁封的眼睛抢回来。”
长恩道:“是那个枢密使。”
泰山府君道:“长恩死时做枢密使的凡人麽?”举袖一拂,雪白袍袖之下现出一汪水镜,烛阴还没看清楚,那水镜随即又隐没了,便听泰山府君道,“此人已转世三十三遭,如今在中原做一名教书先生。”
长恩一时怔住,道:“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烛阴.道:“难道他知道那是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留给家中小妾了?”
月下山中,“长恩”不再理会那被武陵君护在身後的青年男子,青青长袖背在身後,来回踱了几步,悠悠道:“桃树,你要不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武陵君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眼前之人尽管与长恩极其相似,却决不是长恩,当下一手按住了剑柄,沈声道:“你说。”
“长恩”道:“这事说起来大约有上千年了,若不是今日见到你,我都要忘在脑後了。那时候我还是一名凡人,修道几十年,却没什麽成效,白日飞升不用说不成,青春永驻也没能做到,我厌烦了这没尽头的修炼,便下山去了,给当朝枢密使炼丹,平日里好吃好喝,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武陵君听到“枢密使”三个字便猜透了七八分,脸颊旁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合著的唇齿间隐约传出格格之声。他抓紧了剑柄,盯住了那双光华明润眼睛,强忍著心头怒火,听那妖物说下去。
“有一日我随枢密使离京南下,遇到一个年轻人面相极好,我算了一卦,他的命格是难得的异数,一双眼睛竟然是神物,吃了立刻便能成仙。这时候枢密使旅途劳顿,得了点儿小病,我给了他一些药物,这病就拖下去了。我说道那青年人的眼睛是极好的药引,那枢密使便叫当地太守去弄来。说来以那年轻人的命数,凡事有青龙七宿相护,逢凶化吉,我也不过是想试一试,谁知竟然成了。”
那妖人冲著满面冰霜的武陵君笑了笑,得意道:“那对眼睛自然是落进了我的嘴里,那时候我想这人的活髓或许能够拿来炼丹,去看了一眼,可惜他已经死在自家书房里。但他的院子里有一棵桃树,听说几千年也不曾结果。我修道几十年,虽然没什麽际遇,仙灵掌故却极少遗漏,这桃树凡人不认得,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东方日出之地不远有一座桃都山,山中有一棵极大的桃树,盘曲三千余里,从不结果,看似郁郁葱葱,永无凋零,实则七千年一熟,只结出一点精魂。这精魂植入云中才能成活,之後便可落入凡间泥土中发芽张叶,但桃都山距太阳过近,少有云朵,这桃树精魂也难得成活,只因太过难得,也没有正经名目,只唤作云桃。这院子里的桃树,居然便是一棵近万年的云桃。那时候我为了配齐吞服这眼珠的药物匆匆离去,只想著桃树不长脚,谁知隔了几年再去找,已经连根不见了,一片树皮也没留下来。”
那妖人盯著武陵君,贪婪道:“我打听过了,这桃树竟然是一夜不见了的,那必是修成人形了。云桃修成人形时才结一枚桃子,若散去修为化作原形时候,也会结一枚桃子,听说吃下这桃核,能增长数千年的修为,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那妖人盯著武陵君,贪婪道:“我打听过了,这桃树竟然是一夜不见了的,那必是修成人形了。云桃修成人形时才结一枚桃子,若散去修为化作原形时候,也会结一枚桃子,听说吃下这桃核,能增长数千年的修为,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武陵君冷冷地道:“你吃了那对眼睛,成仙了没有?”
那妖人脸色一变,狰狞道:“再吃了你,那就足够成仙了!”眼睛上上下下将武陵君扫视一遍,道,“你身上没有桃核,只好吃你重新变成桃树时候结出的那一颗!”
武陵君懒得多说,道:“有本事不妨来试试!”拔剑在手,合身刺去。
武陵君实在是恨极了这妖物,一腔怒火被恨意冻成冰,一剑刺出,随即欺到那妖物身前。这妖物外貌虽与长恩一模一样,他却眼也不眨,手腕一抖,剑尖一搅,硬生生将它右眼剜出来,一颗眼珠沾著血落在武陵君手中,鲜血滑落,那眼睛随即化作一枚宝珠,触手温润细腻,在他掌心中微微滚动。
武陵君不由得一怔,他只想要这妖怪尝尝长恩当年所受的苦楚,想不到眼睛竟然变成了珠子,若是拿给长恩,或许能够治好他的眼。武陵君心头之气略平,将这珠子珍而重之地藏在怀里,举剑又上。
那妖物痛得大吼一声,不再变化长恩的模样,现出原形,身体较先前增大了十几倍,头顶比树梢还要高些,每走一步,山体都在震颤。看他是个枯瘦道人模样,牙齿落了一半,头发花白稀疏,松松挽著一根簪子,道袍破破烂烂。右颊上血流不止,额头扭曲一阵,居然裂开两道缝隙,又生出一对眼睛来,眼球混浊昏黄,想来应当是他自己的眼睛。
武陵君一剑刺去,被那道人挥袖挡开,道袍袖子被割裂开来,几片碎布飘落在地,手臂虽然保住了,半只手掌却被斩落。这妖物千年前便服了长恩双目,居然如此不中用,倒是大出武陵君的意料,他跃开几步,正要一剑取他首级,忽觉身周有异,一眼扫去,竟然见到几处小镇上的居民不知何时来到山上,双眼泛绿,黑鸦鸦地围在十丈之外。
那道人仰头深深吸一口气,数十名镇民当即倒地,魂魄离体而出,在夜空中星星点点地飞舞,尽数被那妖物吸入口中。那道人服食了魂魄,眼见那只断掌上生出骨肉,渐渐复原,青白的指甲比先前长了三寸,带著风声向武陵君袭来。
武陵君自然不会怕他,一招一式都不落空,但魂魄源源不绝地被那妖物吸入口中,受了损伤也随即修复了。武陵君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默道一声得罪,长剑光焰陡长,一片清冷之色,他举剑一挥,冷光所过之处,山中围在两旁的镇民都被冻在冰里,剑风一震,化作冰屑随风散去。
那道人後退两步,怒吼道:“你这混账!我在此修仙练道,碍著你什麽了?偏偏要来横插一手!”
武陵君森然道:“将长恩的眼睛还来。”
那道人道:“你放我走,这珠子便还你!”
武陵君冷笑道:“你这妖道,害得长恩好苦,今日又为害人间,我岂能饶得了你?”
那道人更不多言,抬手挖出那颗明亮眼珠,塞进嘴里就要嚼碎。武陵君疾跃而起,一剑向他颈中斩去,却被他死死抓住,眼见那珠子便要被咬碎,这当口来不及细想,右手奋力抽剑,左手伸入那道人口中,硬生生地挤入两排牙齿之间。武陵君将那颗珠子握住了,手心一暖,随即臂上一阵剧痛,再无知觉。
武陵君痛得眼前一阵发昏,右手也没了握剑的力气,他落下地来,看一看自己的左臂,见是齐肩断了,却也不担心,暗道:“断了一根大树枝,这也没什麽,过个几百几千年,总归长得好的。”
那道人见此情形,自然是大喜,双手指甲暴长,大吼一声向武陵君扑过来,几瓣桃花随著气息从他嘴里飘出来。武陵君後跃避开,双足踏在冰屑之中,他刚一落地,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冰中忽然暴起无数红线,结成一张网,将他紧紧裹著里面,又有几根红线从他断臂处刺入进去。武陵君只觉得一阵幽冥阴气侵入体内,与原本的至阳仙气缠斗不休,胸腹间说不出的难受。
这张网越缠越紧,武陵君撕也撕不开,双腿手臂都被勒住,渐渐渗出血迹来。那道人趁势连连追击,武陵君只得打滚躲避。他念念不忘长恩的眼睛,滚到落在地上的长剑之旁,从网眼中伸出右手抓住剑柄,试了试仍是割不开那红线网,大喝一声,将剑身掷入那道人腹中。那妖道人吼叫著倒在地上,武陵君也不管那丝线已经深入肌肉,勒到了骨头上,强忍著疼痛,拖著一道血痕挣扎上前,握著剑柄左右一划,剖开那道人的肚子寻回明珠。他将两颗珠子一并握在右手心里,微微一笑,便在此时,那红线猛然收紧,武陵君眼前一黑,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到极处,身体随即轻飘飘地浮起来,就此消散而去。
泰山府君离去之後,长恩始终觉得放心不下,道:“烛阴,你说武陵那边如何?那妖怪既能扰乱凡间生死,又有我的眼睛,想来是个厉害角色。”
烛阴.道:“这也难讲,你的眼睛虽然珍贵,落在厉害妖物手中是如虎添翼,若是被无能之辈得去,也不过增添寿命罢了。”
长恩道:“武陵去了这麽久都没有消息,或许有什麽麻烦?”
长恩说话时一直轻轻摩挲那淡红珠子,他看不见,烛阴却看得清楚,那珠子光芒忽然暗淡,变成一颗桃核的模样,它俯下头颅,衔著长恩衣角,将他甩在自己头顶,道:“扶稳了!我带你去找他!”
第十章桃花枝头
烛阴载著长恩,循著那桃核的气息飞往西南之地,不久便寻到那座小山,落下地来。只见三月天气,这山中却满地都是冰屑,一具身体躺在地上,惨遭开膛破肚,仍在微微蠕动,虽然是人形,却实在太大了些。一旁立著一棵桃树,原本是一树云霞锦绣,如今几乎凋残殆尽,余下的几朵残花也正在一片一片地凋落,细长桃叶被烛阴落地时激起的风吹拂,微微颤动著发出低低的声调:“长恩,长恩。”
长恩看不见这情形,听到武陵君的声音,心中顿时一宽,道:“武陵!你还好麽?”
此时那桃树的花已经落尽了,枝上只余一朵苍白花苞,长恩开口之後,花瓣渐次展开,只开了一半,已见到光华流溢,逼退月华。那朵桃花盛放开来,只见花心里是两枚珠子,一阵风过,那珠子随风颤了几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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