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新私人秘书。」
「是你的新情人,公爵先生。」
「……别这么说,雅各。」
「难道不是吗?公爵先生,他总不可能是您的孩子吧?二十年前,您还在康弗里津公学跟我厮混在一块呢!」
「好吧,那么他是。」
「啊哈,公爵先生,我得说他真漂亮,漂亮得像一颗黑曜石。我想,以前故事中那会爱上水中自己倒影的阿多尼斯,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雅各?」
「噢,公爵先生,您有情人一点也不奇怪,况且您现在又离了婚,但我还是觉得,您似乎相当喜欢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缘故吗?」
「噢。」公爵先生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一起,「实际上,法兰西斯科的姐姐以前曾经是我的情人,她热恋着我,我后来写信给她劝她结婚,她照做了。但是当我遇到法兰西斯科后,才知道她一直很不幸福,两年前在悒郁中去世,她原本还很年轻……是我的轻率毁了她。」
「所以你觉得很过意不去,对不对?」
「是的,雅各。」
「您真是个善良的人。」道格拉斯先生不无讥讽地说,「但如果您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些什么,我告诉你,我要是这对可怜姐弟的父亲,准会拿猎枪来对着您。」
「最初是这样,我希望能帮助他……可是、可是……」
「您说下去吧,公爵先生。」
「好吧,你知道的,他原本是我的委托律师詹姆斯爵士的见习助手,但我从没注意到他。我是在伦敦环路九号认出来他的……噢,雅各,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在那里做表演,被打得很惨,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当时就把他带出来了,他还在伦敦大学学院读书,他很害怕被人知道做那种事情,怕被学校开除,可是他又没有钱生活。他的母亲再嫁后,继父对他也很不好,他的生活一直都很糟糕。这样你清楚了吗?雅各。」
「我明白了,好吧,您有权利也有的是钱去喜欢他,但我还是得忠告您一句,您不应该把他安排在您身边,您这样太招摇了。您可以资助他完成学业,可以将他送到您某一处乡间的产业去找点活做。现在弄成这样,我得说,您小心闹得满城风雨、身败名裂,我知道您最在乎这个。」
「我想……我想,你说的有道理,雅各。」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会做的事情,德沃特公爵,我还以为您早就不会干这种年轻人才会干的傻事。」
「雅各,你知道的,我……」
道格拉斯先生弯腰给了德沃特公爵一个吻,公爵闭上了眼睛,差点以为对方会吻得很深入,但是道格拉斯先生只是给予浅浅的礼貌之吻而已。
「我想说的不多,公爵先生,我注意到法兰西斯科身上的那对袖扣实在太名贵了,这样很不好,您应该多把心思放在小爱德华身上,现在他母亲也不在他身边了。」
「噢,雅各……」
「那么晚安,公爵先生,很抱歉打扰您到这么晚,您该休息了。」道格拉斯先生抓起自己的外套往门外走,「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伯明罕,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临走前,我想再多说一句不中听的,我觉得那个男孩……我说的是法兰西斯科,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让我觉得不安的东西,当然,很可能是我的错觉。」
道格拉斯先生关上房门,好在他的客房离这里也并不算远,他快步朝走廊的另一端走过去,他进门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他注意到披着睡衣的法兰西斯科从卧室里出来,正准备进去公爵先生的卧室。道格拉斯先生拉开自己的房门迅速地关上,紧紧地。
他靠在房门上开始深呼吸,要每分每秒都保持一种可怕的镇静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面对德沃特公爵。
他取下自己的眼镜,随手丢到一边。
好吧,他是多么的愚蠢啊!他又做了一个短暂却极其美好的梦,然后德沃特公爵先生又像以前那样,用一种天真无邪而又理所当然的手段打断了。
这可真要命!
他认识德沃特公爵超过二十五年了,他们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在伯明罕的康弗里津公学度过,那是一所名声丝毫不逊于伊顿公学的严厉学府。早先的德沃特公爵成绩毫无出色之处,长相也被同学们嘲笑,又是个一刻也停不下来的调皮鬼。
但那时是多么美好啊!品学兼优的小雅各常常会被年少的公爵连累而受到惩罚,但那也是美好的,因为那个淡栗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少年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伙伴,他总是缠着道格拉斯,十分依赖。
但离开学校之后情形就全变了,年轻的公爵那些原本受到压制的天性一下子都绽放出来了,而伦敦又最不缺乏引诱这些无知又富有的少年们的蛇与苹果。道格拉斯先生之于年轻的公爵变得可有可无,他连陪他玩乐都不会,他的爱一钱不值,连他出于真诚的忠告也变得不屑一顾。
然后公爵结了婚,道格拉斯先生曾经一度为此心碎了。但是要命的事情还没完,公爵先生总是心血来潮地跑来找他,他不是和妻子吵架,就是跟父亲怄气,再不然是赌输了手头上的钱,或者是在哪一个姑娘、小伙子身上惹回来一身多愁善感--就好像是壁炉里行将冷却的火焰,每每总有好事者添柴加火,好叫它暗暗地燃着,熄灭不得。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德沃特公爵日臻成熟了,他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行为,约束自己的感情,但这样的结果是一连好几年,道格拉斯先生都没有见到德沃特公爵了,他已经不需要「这位最忠诚的挚友」的任何帮助、支持和建议了,他是一位富有、高贵、体面的绅士。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德沃特公爵去年将独生子小爱德华从伊顿公学转到康弗里津公学后,才有一丁点改变。
而且现在,德沃特公爵离婚了。
在那之前,无论从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道格拉斯先生都认为与德沃特公爵的交往是极大的罪恶。但是这之后,无论是法律上还是道德上,他们的交往依旧是罪恶的,但是这罪行会稍微轻一点,至少道格拉斯先生这么觉得。
更何况德沃特公爵刚离婚那段日子,他们还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周,极其美好,道格拉斯先生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飘到云端里。
他静静地听德沃特公爵抱怨、指责或是伤感,他陪着对方骑马、散步、用餐和在书房处理事务,他建议他写一些信、平息一些谣言、挽回一些关系,这些建议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特别是公爵先生当时处于无谓的激动情绪中。离婚对德沃特公爵是一次巨大的损伤,但是他让这伤害不必持续太久。
夜晚的温存则是另一桩巨大的莫可名状的欢乐,那种欢乐如同痛苦一般叫人颤栗。有那么一段时间,道格拉斯先生几乎以为那个消失了很多年的少年又回来了,德沃特公爵又重新只属于他一个人,从心灵到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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