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旨意!”宫中有人来报,高声宣读着手中的文书,“鲜风巨变,恐无力尽地主之谊,望敖烈使节可于今日离开都城归国!”
文字彬彬有礼,可其中的逐客之意却明明白白,侍从诺诺接下文书收好,瞧了一眼已经失魂落魄的国主,知道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兀自收拾起行囊准备应命行事。
离开鲜风都城的时候已是黄昏,那金色的夕阳洒满整个雪白的大街,将白绸缎的如雪之城罩上了一丝圣洁的神秘色彩。
悲戚之后终会慢慢淡忘,新旧交替乃是时间的不变法则,只是——尚未留有子嗣的鲜风国,未来的命运会怎样?
无人能知、无人能晓,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藏在了那远方延绵不断的赤封山脉之中,藏在了赤帝不可说、不能说的预言之中。
车轮滚滚,摇摇晃晃,重烈撩起车窗纱帐回头瞧着越来越远的鲜风都城大门,那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褐红色大门慢慢关闭,而露出的远方却有一匹枣红色骏马飞奔而来,信使驾坐其上身披红绸,似有捷报而来。
“皇后身怀龙嗣!神眷鲜风,为国留有遗腹子!”那信使的声音颤抖着,因为一路激动高叫而嘶哑破音,却如同春风一般点燃了已经陷入了死寂的都城。
城门关闭,重烈再也看不见那鲜风都城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只听见透过厚重的城门,那王城之中在高声欢呼,声音震天,夹杂着因为激动而喜极而泣的哭声,慢慢随着夕阳的落下飘远……飘远……
重烈慢慢捂住脸颊,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无声落下,他不明白为何会在此时此刻的哭泣,亦知道这并非悲哀的泪水。
这是风夭年所热爱的国度,即便是最终的欺骗,亦是他精心为这个国家留下的最后礼物。
“夭年……夭年……”重烈哽咽着呼唤这个名字,“你看到了么……你听到了么……”
他沉浸在这种悲欢交加、感慨万分的心绪之中,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一顿几乎撞在了门帘之上。
“陛下!”侍从诧异着叫了一身,撩起门帘用马鞭指着正前的远方。
夕阳落下之处,甘汨河滔滔流水之畔,一白色马儿悠然停息在巨大的核桃树下吃草,其上一人被背光染上了金色,却仍然可隐约瞧见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俊美非凡,如同神明。
“夭年?”重烈眨眨眼睛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泪水擦净,世界清明之后,却仍然看见那马和人儿伫立在远处,静静等待。
“夭年!”他夺过侍从的马鞭,策马狂奔冲着那人的方向而去。
即便那里是地狱、是要自己放弃一切的荒漠,只要有他便义无反顾。
他的心脏在狂跳,南国暮色的风温暖潮湿,却仍然刺痛了他的胸口,这是一种强烈的幸福带来的痛苦,是一种沉淀压抑了多年最终释放而出的愉悦。
“夭年!”重烈翻身下马,小心翼翼走向马上的男人,生怕这个梦境立刻就会醒来,一切幸福又再一次离自己而去。
“怎么走那么慢?”马上男人微微笑道,声音清洌好听,“让我白白等了六年,还不够么?”
“夭年!”重烈狂奔而去,一把抱住了夭年的腰际,将头靠在他的腹部,感觉夭年松开缰绳,慢慢抚摸自己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温柔而温暖,一点一点融化了自己心中的痛苦,让幸福慢慢绽放若夏花。
“你还记得么,重烈……我曾告诉过你,我名字的含义。”夭年轻柔地慢慢道。
“……”重烈不语,他自然记得,却不愿意想起。
“殁于夭年。”风夭年轻轻平和道,“这就是我的命运,重烈……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伴你多久,但此生剩下的时光,我只想和你度过。”
重烈抬头,看着夭年郑重而温暖的脸颊,生离死别,他们经历的已经太多;事过境迁,他们都不再是当年彼此伤害的恋人。
“我也是,夭年。”重烈翻身上马,轻吻夭年的脸颊道,“若相爱,一日便足够。”说着,他掏出短剑割断了自己长发,连同短剑一并丢给了那诧异愣在原地的使者,“回国宣敖烈主重烈之诏,敖烈国君之位让与玉城公重雅!你回去吧!”
他哈哈一笑,用着身前珍贵的男人,策马绝尘而去,不管那紧随其后狂奔叫嚷的使者,只觉得:
这一生背负的责任、痛苦、骂名、委屈、背叛……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鲜风的落日夕阳一点一点,沉没在了过去的世界里。
此生,他最幸福的时光并非敖烈国太子的重烈、并非敖烈国国主的重烈,而是那个叫风夭年的爱人——重烈。
现在,他终于可以,抛却曾经一切的爱恨情仇,抛去一切束缚他们相爱的枷锁,天涯海角,厮守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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